省纪委！
这三个字，像三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会议室每个人的心脏上。
它代表着最终的裁决，是悬在所有干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宋建平的脸颊肌肉狠狠抽搐了一下。他死死盯着林锋，那股几乎要喷薄而出的怒火，最终还是被他强行压回了胸腔。他知道，当“省纪委”这三个字被提出来的时候，许文涛这个棋子，已经废了。
但他不能就这么认输。他今天要是压不住林锋，明天就再也压不住任何人。
“林市长！”宋建平的声音里透着一股冰冷的质问，“你手头有这么重大的线索，为什么不提前向我这个班长汇报？非要等到常委会上，搞突然袭击吗？”
他巧妙地将问题从许文涛的贪腐，转移到了林锋的组织纪律性上。
林锋站直身体，迎着宋建平的质问，不卑不亢。
“报告宋书记，这些证据，我也是在昨天下午才刚刚核实完毕。按照组织程序，涉及干部违纪问题的线索，我应当首先向市纪委进行汇报。”
他的视线，平静地转向了纪委书记张文斌。
“张书记，我昨天下午，是不是已经向您做了专项汇报？”
张文斌推了推眼镜，镜片后的光芒一闪。他坐直了身体，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
“是的。林市长昨天下午五点，向我本人详细汇报了相关情况。我认为，此事事关重大，应当在今天的常委会上进行通报和讨论。”
完美的程序闭环！
宋建平感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也下不来。林锋的每一步，都踩在了规则之内，让他找不到任何可以攻击的破绽。
“那你为什么要在常委会上公开拿出来？”宋建平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你这是想干什么？让市委难堪吗？”
“宋书记，我不想让任何一个有问题的干部，混进我们的领导班子。”林锋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凛然正气，回荡在会议室里，“这是对市委负责，对清远市六百万人民负责！如果我提前走漏了风声，导致许文涛这样有问题的干部毁灭证据，逃脱惩罚，那才是对组织的渎职！”
张文斌立刻跟上，语气严肃。
“我同意林市长的意见。这些线索详实，逻辑链完整，绝不是空穴来风。我建议，立即中止对许文涛同志的任命讨论，并提请省纪委介入调查。在调查结果出来之前，我们不能让一个带着重大嫌疑的干部，来主持市政府的常务工作！”
“我也同意！”一直沉默的市委秘书长钱国强也开了口。他是韩建国书记留下的老人，最重规矩，“我们常委会的每一个决策，都要对历史负责。如果我们明知有重大问题线索，还强行通过任命，将来一旦查实，在座的每一个人，都脱不了干系！”
宋建平的支持者，宣传部长周宏见势不妙，立刻反击。
“我不同意！这些所谓的材料，都只是单方面的指控，有没有经过权威部门的核实？万一是商业对手的恶意诬告呢？我们不能因为一些未经证实的材料，就草率地否定一位优秀的省级干部！”
会议室里，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林锋笑了。他根本没有理会周宏的辩驳，而是将冰冷的视线，再次投向了旁听席上那个摇摇欲坠的身影。
“那就让许主任自己说。”
他一字一顿，每一个字都像钉子，钉进许文涛的骨头里。
“许主任，你小舅子的鑫源投资公司，三年营业额超过两千万，客户全部是你审批的项目。你敢当着清远市全体常委的面，说这只是一个巧合吗？”
“我~我~”许文涛嘴唇哆嗦着，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林锋的声音愈发冰冷，追魂夺命。
“你不敢说？那我再问你！你准儿媳李倩的个人账户，三年内平白无故多出三百万，转账方也全部是你关照过的企业！你敢说，你对这笔钱，也毫不知情吗？”
“我~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许文涛的声音已经带上了哭腔，他拼命地摇着头，冷汗顺着鬓角大颗大颗地往下淌，浸湿了昂贵的西装衣领。
那副魂不附体的样子，就是最直接的认罪书！
所有人都看明白了。
宋建平闭上了眼睛，他知道，大势已去。今天，他不仅没能把林锋踩下去，反而被林锋当着所有人的面，狠狠地扇了一记耳光。
他再睁开眼时，脸上所有的怒火都已消失不见，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阴沉。
“好了。”
他敲了敲桌子，打断了这场难堪的质问。
“既然同志们对许文涛同志的情况存在疑问，那就这样吧。”
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做出了最终裁决。
“关于许文涛同志的问题，由市纪委整理材料，正式上报省纪委，提请组织调查。至于我市常务副市长的人选问题，暂时搁置。等省委的进一步指示。”
这是一个折中的方案，却宣告了林锋的完胜。
散会。
常委们一个个神色复杂地起身离开，经过林锋身边时，都下意识地绕开了半步，仿佛他身上带着某种令人敬畏的气场。
“林市长，宋书记请您去一下他的办公室。”
宋建平的秘书走过来，客气地传达了命令。
林锋点点头，整理了一下衣领，迈步走向那间位于权力顶端的办公室。
推开门，一股寒意扑面而来。
宋建平背对着门，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没有回头。
林锋关上门，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
许久，宋建平才缓缓转过身。他的脸上没有了会议室里的阴沉，反而挂着一丝令人捉摸不透的笑容。
“林市长，你很厉害啊。”他慢悠悠地说，“在我的常委会上，演了这么一出好戏。”
林锋平静地回答：“宋书记，我只是在实事求是。”
“实事求是？”宋建平的笑容陡然消失，化为一片森寒，“你是在给我难堪！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我的脸！我已经在会上公开表态支持许文涛，你这么做，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林锋的腰杆挺得更直了。
“宋书记，如果许文涛真的有问题，您现在发现并制止，是及时止损，是明察秋毫。可如果您今天力排众议保下了他，明天省纪委的调查通报下来，那才是真正的丢脸。我这么做，不仅是对市委负责，更是对您负责。”
这番话，句句在理，却也字字诛心。
宋建平被噎得死死的，他盯着林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他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不仅手腕狠辣，嘴皮子更是滴水不漏，自己竟然占不到半点上风。
良久，他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林市长，你很聪明。”
他停顿了一下，那阴冷的视线在林锋的脸上刮过。
“但聪明过头，不是好事。”
“你今天，彻底得罪我了。以后的日子，你好自为之。”
赤裸裸的威胁！
林锋的心脏猛地一沉，但他脸上依旧波澜不惊。
“宋书记，我只是在坚持原则。”
“出去吧。”宋建平挥了挥手，像是驱赶一只苍蝇。
林锋没有再多说一个字，转身，拉开门，走了出去。
门关上的瞬间，办公室里传来一声茶杯被狠狠砸碎的脆响。
走廊里，程凯和秦璐正焦急地等在那里。看到林锋出来，两人立刻迎了上来。
“林市长，宋书记他……”程凯压低了声音，脸上满是担忧。
林锋微微点头，神色平静。
“很生气。”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
“但我不后悔。”
秦璐那双总是锐利的眸子里，此刻写满了忧虑。
“林市长，您接下来要万分小心。宋建平这个人，睚眦必报。他今天吃了这么大的亏，绝对会用尽一切手段报复您。”
林锋望着长长的、通向未知的走廊，深吸一口气。
“我知道。”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弧度，那是一种面对狂风暴雨时的坦然与决绝。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