剧痛。深入骨髓的剧痛。
陈默的意识在无边的黑暗中沉浮,每一次试图挣扎,都像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穿刺他的神经。肩膀的撕裂伤,后背被李逵重拳捶打的内伤,还有强行使用格斗技巧导致的肌肉撕裂……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不疼。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温热苦涩的液体被强行灌入口中。辛辣的药味刺激着喉咙,却也带来一丝奇异的清凉感,稍稍压下了那焚身的痛楚。他艰难地掀开沉重的眼皮。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不再是潮湿阴冷的石屋,而是一间干净整洁的土坯房。身下是铺着厚厚干草的硬板床,身上盖着虽旧但洗得发白的薄被。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草药味,混合着泥土和木头的朴素气息。
窗外天色微明,已是第二日的清晨。门口隐约可见两个持刀守卫的魁梧身影,如同门神般矗立。
晁盖的院子。偏房。
陈默心中稍定。赌对了!那句“呼延灼连环马”,果然戳中了晁盖最敏感的神经,为自己赢得了这宝贵的喘息之地和初步的“重视”。
他尝试动了动手指,钻心的疼痛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全身像散了架,连呼吸都牵扯着胸腔的闷痛。但至少,活下来了。
【叮!宿主重伤状态,生命体征稳定。检测到外部治疗介入(草药),恢复速度提升。预计完全恢复时间:7天(自然恢复需15天)。】
冰冷的系统提示音在脑海响起,带着一丝难得的数据化“关怀”。
7天……太长了!陈默心中一紧。吴用绝不会给他7天安稳时间!呼延灼的威胁更是迫在眉睫!
他强忍着痛楚,开始复盘和思考:
1. 伤势与恢复: 必须尽快好起来!系统提到“外部治疗介入”,看来晁盖确实安排了人救治他。他需要更多的药物和食物补充体力。那本《初级格斗术精要》……等稍微能动弹,就得咬牙开始练习!光靠一把枪和14发子弹,在高手如云的梁山,远远不够!
2. 晁盖的信任: 目前只是“重视”和“隔离观察”。如何将这种“重视”转化为实质性的信任?呼延灼是第一步棋,但需要更具体、更有价值的情报!他还知道什么?梁山未来的几次大危机?招安后的悲惨结局?但空口无凭,必须结合当前形势抛出。
3. 吴用的威胁: 这是心腹大患!昨夜白胜被晁盖传唤,公孙胜验药结果如何?吴用会如何应对?他绝不会坐以待毙,必然有更狠毒的后招!白胜是关键证人,但以吴用的手段,白胜很可能已经……
4. 宋江旧部: 李逵生死未卜(大概率死不了,但重伤需要休养),花荣、宋清等人恨意滔天,只是被晁盖暂时压制。他们和吴用很可能暗中勾结。
5. 支线任务: 调查宋江暗线。线索指向白胜。如果白胜还活着,或者……留下了什么?
就在陈默思绪纷飞之际,门外传来守卫恭敬的声音:“天王!”
脚步声沉稳有力,停在了门口。
晁盖来了!
陈默立刻闭上眼,放缓呼吸,装作仍在昏迷,实则竖起耳朵仔细聆听。他要看看晁盖的态度。
门被推开。晁盖高大的身影走了进来,带着清晨的微凉气息。他没有立刻靠近床边,而是站在几步开外,静静地打量着床上气息微弱、脸色苍白的陈默。目光锐利而深沉,仿佛要穿透这具重伤的身体,看清里面的灵魂。
“军医怎么说?” 晁盖的声音低沉,问向门口跟进来的一个老者,显然是随行的军医。
“回天王,” 军医连忙躬身,“陈头领外伤虽重,肩胛骨有裂痕,脏腑亦有震伤,但幸未伤及根本。失血不少,元气大损,需好生静养,按时服药,辅以肉食进补,月余方可恢复如初。”
月余?陈默心中一沉。系统说7天,看来这时代的医疗水平还是差很多。不行,等不了那么久!
“嗯。” 晁盖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声,目光依旧锁定在陈默脸上,“昨夜之事,查得如何了?”
这话问的显然是门外的心腹。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像是刘唐):
“回天王,白胜……昨夜在押来见您的路上,趁守卫不备……跳崖了。尸首今早才在崖底寻到,摔得……面目全非。”
声音带着一丝无奈和愤懑。
死了!死无对证!陈默心中冷笑。果然是吴用的手笔!够狠够快!跳崖?怕是被“跳崖”吧!
“公孙先生那边呢?” 晁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公孙道长查验了石屋地上残留的药汤残渣,” 刘唐的声音继续道,“确认其中含有大量‘醉仙桃’的粉末。此物……有剧毒,少量可致幻昏迷,过量则心肺衰竭而亡!”
醉仙桃?曼陀罗?陈默虽不知具体,但“剧毒”、“心肺衰竭”几个字足以说明一切!吴用,果然是想要他的命!
屋内陷入短暂的沉默,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晁盖没有说话,但陈默能感觉到一股冰冷的怒意在他身上凝聚。
“好一个‘安神汤’!” 晁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如同寒冰碰撞,每个字都带着刺骨的冷意,“智多星……果然智计百出!连我晁盖的命令,也敢阳奉阴违,暗藏杀机!”
这话几乎是撕破了脸皮!直指吴用!
“天王息怒!” 军医和门外的刘唐都吓了一跳。
“息怒?” 晁盖猛地转身,目光如电扫向院外某个方向(显然是吴用居所所在),声音陡然拔高,带着雷霆之怒,“我息得了吗?!宋公明尸骨未寒!李逵重伤昏迷!现在又有人敢在我眼皮底下毒害被我看管之人!还是用这等下作手段!这梁山泊,还是我托塔天王晁盖说了算吗?!”
他的怒吼如同惊雷,在清晨安静的院落里炸响,震得房梁似乎都在簌簌作响。门口的守卫噤若寒蝉。
“传令!” 晁盖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即日起,军师吴用,闭门思过!无我手令,不得擅离居所,亦不得会见任何头领!违者,视同叛逆!”
软禁!晁盖直接软禁了吴用!这是对昨夜之事最强烈的回应,也是对吴用权威最沉重的打击!更是向所有头领宣告——在宋江死后,他晁盖才是梁山唯一的主宰!任何挑战他权威的行为,都将被无情镇压!
“是!” 刘唐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和凛然。
“还有,” 晁盖的语气稍微平缓,但依旧冰冷,“加派人手,给我守好这里!一只苍蝇也不准放进来!陈默若有任何差池,守卫连带其头领,提头来见!”
“遵命!”
脚步声远去,刘唐应是去执行命令了。军医也战战兢兢地告退。
屋内再次只剩下晁盖和“昏迷”的陈默。
晁盖走到床边,这一次,距离很近。陈默甚至能感受到他沉重而压抑的呼吸。他能感觉到晁盖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停留了很久,充满了审视、疑虑,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期待?
“小子,” 晁盖的声音低沉下来,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陈默说,“你最好……真的知道些什么。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有说完,但那未尽的威胁之意,比任何话语都更沉重。
脚步声再次响起,晁盖似乎准备离开。
不能再装下去了!时机稍纵即逝!
陈默猛地咳嗽起来,仿佛被剧痛惊醒,艰难地睁开眼,眼神“迷茫”地看向正要转身的晁盖。
“天……天王……” 他的声音虚弱沙哑,如同破旧的风箱。
晁盖脚步一顿,霍然转身,锐利的目光瞬间锁定陈默:“你醒了?”
“水……水……” 陈默做出极度干渴的样子。
晁盖眼神微动,走到桌边倒了碗清水,亲自端到床边,却并未立刻递给他,只是看着他。
陈默挣扎着想撑起身体,却牵动伤口,痛得龇牙咧嘴,额头冷汗涔涔。
晁盖看着他这副惨状,眉头微皱,最终还是将水碗递到他干裂的唇边。
陈默贪婪地喝了几口,冰凉的水流滋润了火烧火燎的喉咙,也让他精神微微一振。他喘着气,看向晁盖,眼神中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孺慕”?
“谢……谢天王……救命之恩……” 他声音微弱,但足够清晰。
“哼,救你的是你自己那点狠劲和运气。” 晁盖语气平淡,放下水碗,“说吧,你都知道些什么?关于呼延灼,关于那……连环马?” 他直接切入主题,显然昨夜陈默昏迷前那句话,如同魔咒般萦绕在他心头。
陈默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能不能获得初步信任,就在此一举!他必须抛出足够震撼、足够具体的信息!
他深吸一口气,强忍着痛楚,让自己的语气显得郑重而虚弱:
“天王……此事千真万确……是小人……昏迷前……得……得天启……” 他编造了一个含糊的神启借口,这在迷信的时代反而更容易被接受,“朝廷……震怒……已命……双鞭呼延灼……为征寇大指挥使……率……精兵万余……不日……将兵临水泊……”
“呼延灼此人……勇猛绝伦……更可怕的是……他麾下……有三千‘连环马军’……”
“连环马?” 晁盖眼神一凝,“何为连环马?”
“此乃……辽国传入的……秘法……” 陈默艰难地解释,尽量用晁盖能理解的语言,“将……三十匹马……用铁环……锁连成排……马披重铠……只露四蹄……兵士亦披重甲……藏于马侧……刀箭难入……冲锋之时……如……钢铁城墙……碾压而来……势不可挡……我梁山……步卒水军……若无应对之法……恐……一触即溃……”
陈默的描述虽然简略,但“三十匹马连成排”、“铁环锁连”、“人马俱披重铠”、“钢铁城墙”、“刀箭难入”这些关键词,已经足以在晁盖脑海中勾勒出一幅恐怖而极具冲击力的画面!他身为一方豪强,深知骑兵冲锋的威力,更何况是这种闻所未闻、防御力惊人的铁甲连环马!
晁盖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凝重,甚至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苍白。他背着手在狭小的房间里踱了两步,沉重的脚步声显示着他内心的震动。若真如陈默所言,这连环马军,简直是梁山水泊步卒的克星!八百里水泊天险,在平地上面对这种钢铁洪流,将毫无意义!
“此言……当真?” 晁盖猛地停下脚步,目光如炬,死死盯着陈默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破绽。
“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陈默赌咒发誓,眼神坦荡(装的),“此乃……关系梁山……生死存亡……小人……岂敢妄言……”
晁盖沉默良久,房间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他反复咀嚼着陈默的话,结合自己对朝廷动向的模糊了解(宋江死后,朝廷必有动作),以及陈默昨夜展现出的“诡异”和狠劲,心中的天平渐渐倾斜。
“呼延灼……何时会到?” 晁盖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具体……时日不明……但……小人预感……不会超过……一月……” 陈默给出一个相对宽泛但紧迫的时间范围。
“可有……破解之法?” 晁盖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这才是他真正需要的价值!
陈默心中念头急转。原着里是徐宁的钩镰枪破了连环马。但现在徐宁还没上山!他不能直接说出来,否则无法解释来源。而且,现在抛出破解之法,价值还不够大!他要吊住晁盖的胃口,同时给自己争取恢复和谋划的时间!
“此阵……凶险异常……破解……需……从长计议……” 陈默露出“苦思冥想”又“力不从心”的表情,“小人……伤重……思绪混乱……恳请天王……容小人……稍作恢复……细细思量……定当……竭尽全力……为山寨……寻得……破敌之策……”
他刻意强调了伤势,也暗示了解法需要时间思考,但给出了“竭尽全力”的承诺。
晁盖深深地看着他,眼神中的审视依旧,但那份期待和重视,已经明显加重了。他需要时间消化这个惊天消息,也需要陈默这个“先知”尽快恢复,提供破局之法。
“好。” 晁盖终于点头,语气不容置疑,“你安心养伤。需要什么药物、吃食,尽管告诉守卫。七日之内,我要看到你能下地走动!” 他给出了一个明确的时限,也是给陈默的压力。
“至于破敌之策,” 晁盖眼神锐利,“你好生思量。若真能解此危局,便是你陈默对梁山泼天之功!过往之事,一笔勾销!我晁盖,绝不亏待有功之臣!”
“谢……谢天王……” 陈默“感激涕零”。
晁盖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去。走到门口,对守卫沉声吩咐:“好生伺候。他要什么,给什么。但若有任何异动……格杀勿论!” 恩威并施,手段老辣。
沉重的脚步声远去。陈默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剧烈的疼痛再次席卷全身,但他嘴角却勾起一丝微不可察的弧度。
第一步,成了!用“呼延灼连环马”这个重磅炸弹,成功在晁盖心中埋下了种子,获得了宝贵的“养伤”时间和初步的“价值认可”。虽然危机依旧四伏(吴用被软禁但影响力犹在,宋江旧部虎视眈眈),但至少,他暂时摆脱了任人宰割的处境,赢得了一个相对安全的立足点。
接下来,就是与时间赛跑!七天内,他必须恢复一定的行动能力,并真正想出足以打动晁盖、应对连环马的“破局之策”!同时,还要提防来自阴影中的致命暗箭。
他闭上眼,感受着身体的疼痛,意识却沉入脑海,开始疯狂检索关于钩镰枪、关于徐宁的一切信息,并思考如何在这个权力洗牌的敏感时刻,将这位关键人物,“合理”地引上梁山……
窗外的天色,渐渐明亮起来。但梁山泊的上空,战争的阴云,已随着“呼延灼”的名字,沉沉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