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色残阳
民国二十六年年底，在金陵发生了一件令我辈没齿难忘的大屠杀，也不知道这场浩劫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更不知道是从什么结束的，只知道那时，天是红色的，地是红色的，草木是红色的，河流也是红色的，都是血红血红的！
一个月光昏暗的夜晚，荒野郊外一处荒废的庙宇旁，在月光下显得异常悲怆，野狗群因相互啃食尸体而发出狰狞的撕扯争吵声。
不久，地上似乎有个黑色的东西在活动，树上的一群乌鸦发现了异常，警惕地呱呱大叫，慌乱地从枝丫间飞起，但是谁又能管这些呢！
如今，金陵城里里外外已经没有人了，真的没有人了。
突然间，野狗群像炸开了锅，伴随着慌乱的尖叫声，四散而逃。
这突然的骚动引起了不远处高大城墙上东瀛人的注意，于是雪亮的探照灯支起来了，巨大嘹亮的灯柱四下搜索，最后把注意力集中在野狗群附近，接下来就听到叽哩哇啦一阵兽语，根本不知道这些畜生在说些什么，紧接着便听到枪响声。
但是这开枪的方式很独特，叽哩哇啦一阵兽语后，便开一枪，接着又是一阵兽语，又开一枪，还伴随着无耻的欢笑，原来这些畜生是在用疑似存活的人作为活靶子，练习射击呢！
大概过了半个小时，探照灯熄灭了，枪声也随着停止，于是那个黑色的影子看到了机会，继续移动。
这个影子很聪明，避开了野狗群，也远离了乌鸦栖身的大树，只是执着地在空旷的田野里前进，他很谨慎，根本没有站起来，一直坚持爬行的状态，默默地越过沟壑，翻过土包，穿过成堆的尸体，最后在破庙后面停了下来。
影子咬着牙，很是谨慎，呼吸也得到了调整，每数六个数字就呼吸一次，这一切都被不远处的一个血肉模糊的老道士看在眼里，他忍不住为影子暗暗喝彩，但是并没有声张，知道此刻能活下来的意义太重大了。
过了不久，太阳升起来了，万恶的一天又开始，世界早就变了模样，草木为之含悲，山河因而变色。金陵城里还能听到枪响，更能听到妇孺临死时的惨叫声音。
但是，老道士已经带着那个影子离开金陵很远了，在一个叫刘家洼的地方停了下来。
“嘿嘿嘿，醒醒呀！天已经大亮很久了，想吃些东西吗？”
“吃东西，真的有东西吃吗？”
“一听到吃东西就醒了，刚才还跟死猪似得，怎么叫都叫不醒呀！”
影子伸了伸懒腰，勉强爬起来，睁着朦胧的睡眼，就看到眼前大概有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影，还没弄明白对方究竟是什么，立刻大叫起来：“不要杀我呀，不要杀我呀！”
“孩子，咱们早就逃出那个万恶的地方了，现在这里是刘家洼！”
“我不是小孩，我的肉也不好吃！别看我小，可我是一个小老头，肉太老了，嚼不动呀，可塞牙了！”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小老头，那我是什么呢？”
影子张牙舞爪地站起来，没跑两步就摔倒了，出于活命的本能，他咬着牙，接着爬起来，继续逃跑，但是太虚弱了，第二次站起来后，只是迈出去一步，就再次摔倒了。
然后回头看着步步紧逼的血色怪兽，大叫着再次晕了过去。
“这是何苦呢？难道我就这么可怕吗？”
这时，有个村民从此处路过，看着自言自语、血肉模糊的老道士，很关心地问道：“道长，可好呀？”
“我好着呢！不必为我担心，谢谢施主关爱！”
“你还说自己很好呢？看你这一身血肉模糊的样子，说自己没有受伤，谁信呀？如果再一说话，要是在晚上，可不把人吓死不成？那是厉鬼呀！”
“原来如此，怪不得把孩子吓傻了！”
老道士恍然大悟，立刻脱去身上沾满鲜血的长衫，露出里面渗过鲜血的斑驳素衣，这才显现出道家该有的模样。
然后又随意地理了理杂乱的长发，用簪子重新挽好，固定住发髻，接着缓缓起身对村民道谢。
“谢谢施主提醒，我失礼了，还望海涵！”
“道长，我问你，金陵城里还在大屠杀吗？那些东洋鬼子还在吗？”
“还在，我们就是从那里逃难而来的。此地不宜久留，你们还是呼朋唤友，快些逃命吧！”
“谢谢道长提醒，我马上离开这里，顺便说一下，我这里有两个馒头，送给道长了！”
“谢谢施主，如今不比以往了，馒头能活命呀，你留给我一个便可以了，剩下一个自己带走吧！”
村民没有再说话，径直丢下两个馒头，扭头就走，不久便消失在乡野间。
老道士很是激动，站起来单掌行礼，表示感谢。接着他安顿好身边的孩子，走到不远处，接来山泉水，然后一点儿一点儿喂给昏迷不醒的孩子。
伴随着泉水从孩子干涸的唇间流进嘴里，慢慢地，孩子的喉咙会动了，有了吞咽的动作，道长满心欢喜，知道孩子得救了，他也算是做了一件好事。
当孩子睁开眼睛，看清楚周围的环境后，面对着慈祥的道长，知道自己安全了，忍不住大声地哭泣，大喊道：“道长，这里是哪里呀？我们还在金陵吗？”
“孩子，我们在刘家洼，这里距离金陵城大概有几十里！”
“不可能呀，我刚才还看到有吃人的饕餮正准备吃我呢？”
“饕餮？它不是只吃美食吗？”
“不对，不对！应该是专门吃人的朱厌！”
“朱厌？这又是什么东西？”
“哎呦，道长，《山海经-西山经》中记载，朱厌，其状如猴，白手赤足，好吃人！”
老道士忍不住大笑起来，想了想自己刚才披头散发、浑身是血的模样，还真和孩子口中的朱厌差不多，于是笑声更响亮了。
于是为了缓解一下紧张的气氛，他接着问道：“孩子，你是男孩，还是女孩呀？”
“我当然是男孩子呀！”
“但是我从你的衣着穿戴上看，怎么像是一个女孩子呢？那布兜里还露出白手绢呢，哪有男孩子带手绢的呀！”
“哎呦，这都怨我娘！”孩子大叫起来：“她非要我穿这些花花绿绿的衣服，说是能帮我挡灾，你说哪有男孩子穿成这样的呀？”
“你可别说，你娘还是很有远见的，碰到如今这个世道，这些衣服真帮你挡灾了！”
“我想我娘了，娘呀，你在哪里呀？小旭想你呀，没有你，我晚上不敢睡觉呀！”
听完这些话，老道士忍不住流下了眼泪，谁都是从孩提时代走过来的，自然知道孩子此刻的感受，为了尽快让孩子从悲伤中走出来，于是岔开话题，继续说道：“我说孩子呀，听你刚才的话，你叫小旭，是吗？”
“知道了，你还问！”
“我是一个老道士，加上男女有别，可不能跟女娃吃睡在一起的。”
“谁说我是女娃呀，我再说一遍，我是男孩子！”
“我不信！”
“我有牛牛，你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