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诞节的装饰还未完全撤去,走廊里偶尔还能看到几棵固执的圣诞树,针叶开始微微发黄,闪烁着最后的余晖。
留校的学生们享受着假期的尾巴,城堡里弥漫着一种懒散的宁静。但这种宁静之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
地窖里,魔药办公室的炉火常年驱不散那股阴冷的潮气。西弗勒斯·斯内普坐在书桌后,面前摊开着一本厚重、书页边缘发黑的手抄古籍,内容是关于古代隐匿魔纹与现代大脑封闭术的交叉应用。他的羽毛笔尖蘸着一种特制的、不会反光的墨水,在旁边的羊皮纸上飞快地记录着注解,笔触锋利如刀。
他的动作没有丝毫节日带来的松懈。凌晏的回归,银痕力量的显现,魔法部潜在的威胁,以及……那个男人日益频繁的召唤,都像无形的鞭子,抽打着他,容不得半分喘息。
左手臂的皮肤下,一阵熟悉的、灼烧般的刺痛悄然浮现,并不剧烈,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催促。
斯内普的笔尖一顿,一滴墨水滴在羊皮纸上,迅速晕开一小团污迹。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团墨迹,然后将整张羊皮纸揉成一团,丢进炉火。火焰猛地蹿高一下,将纸团吞噬殆尽。
他放下羽毛笔,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黑袍的阴影将他整个人笼罩。闭上眼睛,大脑封闭术如同最精密的仪器开始运转,构筑起一层又一层的冰冷屏障,将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记忆、所有属于“西弗勒斯·斯内普”的软弱的念头,都封锁在最深处。留下的,只有一片虚无的冰原,以及一个绝对服从的、空洞的容器。
几分钟后,他睁开眼,眸中已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没有任何波澜。他站起身,没有惊动任何人,如同真正的蝙蝠滑入阴影,通过一条鲜为人知的密道离开了霍格沃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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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倒巷的污秽与喧嚣,与霍格沃茨的宁静恍如两个世界。空气中弥漫着腐败的魔药材料、黑魔法物品散发的腥臭以及不加掩饰的恶意。斯内普裹紧黑袍,兜帽拉得很低,穿行在狭窄、肮脏的巷道里,对两旁店铺里投来的不怀好意的目光视若无睹。
他最终停在一扇毫不起眼的、布满铁锈的黑门前。门上没有标识,只有一个被污垢覆盖的蛇形门环。他伸出手,用特定的节奏敲了敲。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他侧身闪入。
门内是一个宽敞但压抑的大厅,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几盏冒着黑烟的壁灯提供照明。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混合了昂贵香料与某种腐朽气息的甜腻味道。已经有一些身影聚集在这里,同样穿着兜帽长袍,脸上戴着面具,沉默地站立着,如同墓园里的石像鬼。
斯内普悄无声息地融入阴影最浓重的角落,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他能感觉到几道目光在他身上短暂停留,带着审视、忌惮,或许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他是黑魔王最近颇为“赏识”的魔药大师,也是霍格沃茨的间谍,这个位置既危险,又微妙。
大厅里一片死寂,只有壁灯火焰偶尔发出的噼啪声。这种沉默比任何喧嚣都更令人窒息,充满了恐惧与等待。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彻骨的威压如同潮水般席卷了整个大厅。所有的声音,包括呼吸声,都仿佛被瞬间抽空。壁灯的火焰猛地矮了下去,变成了幽绿色。
一道高大的、模糊的身影出现在大厅前方的壁炉前,仿佛是从阴影本身凝聚而成。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一双燃烧着猩红光芒的眼睛,在兜帽的阴影下扫视着全场。
所有食死徒,包括斯内普,齐刷刷地低下头,单膝跪地,动作整齐划一,带着一种训练有素的敬畏。
“起来。”一个高亢、冰冷,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声音响起,钻入每个人的耳膜。
众人依言起身,依旧垂着头。
伏地魔——或者说,他此刻的某种形态——开始缓慢地踱步。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递到每个角落,内容是关于对魔法部内部渗透的最新指示,以及对几个疑似藏匿麻瓜出身巫师的村庄进行“清理”的计划。他的话语间充满了对权力、纯血统论的狂热,以及对反抗者极尽残忍的惩罚手段。
斯内普低垂着眼睑,大脑封闭术运转到极致,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完美的聆听者和执行者。他汇报了霍格沃茨近期“平静”的表象,提到了邓布利多依旧稳固的控制力,以及……那个新来的黑魔法防御术教授。
“凌晏……”伏地魔的声音在他面前停下。那双猩红的眼睛似乎穿透了兜帽,直接钉在斯内普身上。“我们霍格沃茨的新任……守护者?”语气里带着一丝玩味,更多的是冰冷的探究。
“是的,主人。”斯内普的声音平稳得没有一丝起伏,“他得到了邓布利多的信任。教学风格……务实,偏向防御与实战。”
“务实?”伏地魔轻声重复,那声音像蛇在滑行,“我听到了一些有趣的传闻。关于银色的光芒……能驱散摄魂怪的光芒。”
大厅里更加寂静了。摄魂怪是魔法部,或者说,是“那个人”阵营的重要力量之一。能够大规模驱散摄魂怪的力量,不容小觑。
“确有此事,主人。”斯内普承认道,“在魁地奇比赛上。他使用的是一种……未曾记录在案的魔法。他声称是家传魔法。”
“家传魔法……”伏地魔低语,猩红的目光闪烁了一下,“古老的、未被魔法部登记的传承……总是藏着一些……惊喜,或者,麻烦。”
他没有继续追问凌晏,而是将话题转向了其他方面,询问了几个关于霍格沃茨城堡古老防御魔法的情况,斯内普一一谨慎作答,提供的都是些无关痛痒,或者邓布利多允许透露的信息。
集会持续的时间并不长。伏地魔似乎更倾向于一种威慑和掌控的姿态,而非具体的部署。最后,他再次强调了忠诚的重要性,以及背叛的代价——那代价,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西弗勒斯。”在众人准备散去时,伏地魔单独叫住了他。
斯内普停下脚步,转过身,再次垂下头。
“你是我在霍格沃茨的眼睛,西弗勒斯。”伏地魔的声音贴近,那冰冷的、非人的气息几乎要冻结周围的空气,“不仅要盯着邓布利多和那个男孩……也要看清楚,这位凌晏教授,他的‘家传魔法’,究竟是为了防御……还是为了,别的什么。”
一股细微但尖锐的魔力如同冰冷的探针,试图刺探斯内普的大脑。斯内普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大脑封闭术构筑的冰原坚不可摧,将那试探牢牢阻挡在外。他感觉到额角有细微的汗珠渗出,但立刻被魔法的力量蒸发。
“我明白,主人。”斯内普的声音依旧平稳,“我会密切关注。”
那冰冷的魔力如同潮水般退去。
“很好。”伏地魔似乎满意了,或者说,暂时失去了兴趣,“不要让我失望,西弗勒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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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蜘蛛尾巷的宅子,那股混合着灰尘和魔药材料的气味扑面而来。斯内普反锁上门,施加了数道防护咒语,才仿佛脱力般靠在冰冷的门板上,缓缓摘下了兜帽。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眼底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与伏地魔的直接接触,每一次都是在刀尖上跳舞。那种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压迫感,以及无时无刻不在的摄神取念威胁,是对意志力的极致考验。
他走到书桌前,手指无意识地拂过桌面上一个空着的魔药瓶。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过地窖里凌晏苍白而安静的睡颜,闪过有求必应屋里那束突兀的、象征着防御与好运的冬青。
冬青……
他猛地攥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伏地魔对凌晏产生了兴趣。这绝不是好事。那种兴趣,带着一种对未知力量的贪婪和毁灭欲。一旦凌晏的存在被认定为威胁,或者他的力量被觊觎……
斯内普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走到壁炉前,从一个小巧的银盒里取出一点飞路粉。
“霍格沃茨,校长办公室。”他清晰地说出目的地,将粉末撒入火焰。
绿色的火焰腾起,邓布利多那半月形眼镜后的湛蓝色眼睛出现在火焰中。
“西弗勒斯?”邓布利多的声音带着一如既往的温和,“集会结束了?”
“是的。”斯内普的声音低沉而简洁,“他注意到了凌晏。关于驱散摄魂怪的力量。”
火焰中的邓布利多沉默了片刻,然后轻轻叹了口气:“这并不意外。他迟早会注意到。凌晏教授的表现……太过显眼了。”
“他命令我密切关注。”斯内普补充道,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明白你的处境,西弗勒斯。”邓布利多的声音变得严肃,“一如既往,你需要小心应对。关于凌晏教授,我们可以提供一些……经过筛选的信息。”
斯内普点了点头。这是计划的一部分。利用他双面间谍的身份,向伏地魔传递半真半假的信息,既能满足对方的窥探欲,也能在一定程度上保护凌晏,或者至少,转移一部分注意力。
“还有一件事,”斯内普继续说,“他再次询问了城堡的古老防御。似乎对某些……特定的区域很感兴趣。”
邓布利多的目光在镜片后闪烁了一下:“知道了。谢谢你,西弗勒斯。假期即将结束,做好准备。”
通讯切断。斯内普站在逐渐恢复正常的壁炉前,眉头紧锁。伏地魔对城堡古老防御的兴趣,与凌晏之前提到的、因魂器而产生的“空间扰动的涟漪”是否有关联?那个男人,是否也感知到了什么?
各种线索如同纷乱的丝线,缠绕在一起。而他身处漩涡中心,必须时刻保持清醒,在邓布利多和伏地魔之间,在守护与毁灭之间,走好那根危险的钢丝。
尤其是,现在这根钢丝上,还多了一个他无法忽视的、需要他暗中守护的变数。
他转身走向魔药实验室。或许,只有在那氤氲的蒸汽和复杂的药性反应中,他才能暂时抛开这些纷扰,找到一丝熟悉的、可控的秩序。至于那束冬青所带来的、细微的涟漪,则被他强行压回了大脑封闭术构筑的冰原最深处,不容许其影响他丝毫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