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处传来的力道让白浅浑身一颤。
墨渊的手指冰凉,可触及她肌肤的瞬间,却像是烙铁般滚烫。那股熟悉又陌生的神力如丝如缕地探入她的经脉,直逼灵台深处——那是修仙者最为脆弱、也最为私密的地方。
前世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那时他也是这样探查她的伤势,可如今这举动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审问意味。
师......师父?她声音发颤,本能地想要挣脱,却被攥得更紧。
墨渊的眸光深沉如夜,紧紧锁住她惊慌失措的脸。方才指尖相触的刹那,他分明感受到一股来自诛仙台的寂灭气息在她神魂深处一闪而过。一个刚化形的小狐妖,怎会与诛仙台有所牵扯?
你到底是谁?他声音冷冽,神力又加重三分。
白浅只觉得神魂震荡,前世跃下诛仙台的痛楚仿佛再次降临。就在她几乎要支撑不住时,体内一道无形的屏障悄然浮现,将墨渊探入的神力轻轻荡开。
这是......
墨渊眸光微动,眼底掠过一丝诧异。这道屏障的气息古朴苍茫,竟连他也一时无法看透。
机会!
白浅一声跪倒在地,泪水如断线珍珠般滚落:师父恕罪!弟子......弟子实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她以额触地,声音哽咽着将早已准备好的说辞道出:青丘帝姬白浅,不愿受家族婚约束缚,求折颜上神伪造身份,化名司音前来拜师。那诛仙台的残影,则是离家途中遭遇险境留下的创伤。
半真半假的谎言最难被识破。她确实是青丘白浅,也确实不愿受婚约束缚,只是这其中的因果,早已跨越了七万年的时光。
墨渊沉默地听着,目光在她微微颤抖的肩头停留良久。青丘帝姬的身份倒是出乎意料,但折颜确实与她关系匪浅,这番说辞倒也合情合理。
他缓缓松开手,负在身后的指尖轻轻摩挲,仿佛还在回味方才那道神秘的屏障。
青丘帝姬。他重复着这个身份,语气辨不出喜怒,你可知欺瞒师尊,在昆仑虚是何等罪过?
弟子知错,甘受任何责罚。白浅依旧跪得笔直,只有紧紧攥着的拳头泄露了她内心的紧张,只求师父......不要赶我走。
昆仑山的晨风带着山间特有的清冷,吹动她额前的碎发。那一刻墨渊忽然觉得,这个小帝姬倔强的模样,竟莫名有些熟悉。
此事以后再议。最终,他淡淡开口,晨修不可废,跟上。
......
昆仑虚的练武场坐落于主峰东侧,四面环山,中央是一片以白玉石铺就的广场。晨雾尚未完全散去,数十名弟子已整齐列队,等待着今日的课业。
白浅安静地站在队伍末尾,看着墨渊一袭白衣出现在高台之上。朝阳恰好穿过云层,在他周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边。这样的场景,在前世她见过无数次,却从未像现在这般,看得如此认真。
今日习清风剑诀前三式。墨渊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弟子耳中,看好了。
长剑出鞘的嗡鸣清脆悦耳。墨渊的动作行云流水,简单的剑式在他手中仿佛被赋予了生命。白浅目不转睛地看着,前世她总觉得这些基础剑法枯燥无味,如今却看出了其中蕴含的无上剑道。
现在,各自练习。
弟子们散开,很快场中便响起了破空声。白浅握着分发到的木剑,刻意模仿着初学者的生涩。在做一个转身动作时,她脚下一滑——
预期的疼痛没有到来,一只温暖的手稳稳托住了她的腰侧。
小心。
墨渊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身后。他靠得极近,近得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冷香,那是昆仑山雪混合着书卷的气息,陪伴了她整整七万年。
他修长的手指覆上她的,耐心地调整着她握剑的姿势。这样亲密的指导在前世再寻常不过,可此刻却让白浅心跳如擂鼓。
手腕要稳,气沉丹田。他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
白浅屏住呼吸,生怕一不小心就会泄露心底翻涌的情绪。她乖巧地点头,按照他的指导重新摆好姿势。
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瞥见了不远处的九师兄。前世的记忆瞬间涌现:就是在这场晨修中,九师兄因灵力运转不当,震伤经脉,虽无性命之忧,却也调养了数月才恢复。
眼看九师兄的剑势即将走到那个致命的偏差,白浅心念电转。哎呀!她惊呼一声,手中的木剑脱手,不偏不倚地打在九师兄的手腕上。
一声,九师兄的剑应声落地。他诧异地转头,对上白浅满是歉意的眼神。
对不住对不住!她小跑着捡回木剑,脸上写满了无辜,我一时手滑,师兄你没事吧?
九师兄揉了揉手腕,摇头笑道:无妨,师妹下次小心些。
墨渊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扫过,最终落在白浅身上,带着几分探究。
她低下头,心中却长长舒了口气。第一个小小的命运节点,终于被她扭转了。
晨修结束时,折颜的身影出现在练武场边。白浅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墨渊迎上前去,两位上神走到一旁低声交谈。白紧张地攥着衣角,目光紧紧追随着他们的身影,生怕折颜一个不小心就拆穿了她的谎言。
然而折颜只是朝她这个方向瞥了一眼,唇角勾起一个意味深长的弧度,便继续与墨渊谈话去了。临走前,他传音入密的声音在她脑海中响起:
小五,昆仑虚不是青丘,好自为之。
她悬着的心终于落回原地。这只老凤凰,终究还是护着她的。
......
正式的拜师大典在三日后的清晨举行。
昆仑虚主殿气势恢宏,七十二根盘龙柱直抵穹顶,正中供奉着父神的神像。香烟袅袅中,众弟子分立两侧,神情肃穆。
白浅跪在殿中央,手捧那杯仿佛重若千钧的拜师茶。阳光从殿门斜射进来,在墨渊周身勾勒出耀目的光晕,让他看起来如同神只般遥远。
前世的画面与此刻重重交叠:
那时她跪在这里,心中满是初入师门的新奇与即将获得自由的雀跃,甚至还盘算着日后要如何捉弄这位看起来严肃过头的师父。
而今,她跪在这里,心中是历经沧海桑田的悔恨、失而复得的庆幸,与坚如磐石的决意。
师父,前世我懵懂无知,累你身死魂消。这一世,这一跪,不为拜师,只为赎罪。不为师徒名分,只为能留在你身边,逆转那该死的宿命!
她双手高举茶盏,一字一句,清晰而郑重:
弟子司音,今日拜于昆仑虚墨渊上神门下,谨守门规,尊师重道,潜心修行,绝不辱没师门!
她的眼神清澈见底,又仿佛沉淀了万年的风霜。那样复杂的目光,让墨渊有瞬间的恍惚。
他接过茶盏,微抿一口。
嗡——
殿内钟鸣九响,象征着拜师礼成,天道为证!一股暖流自天灵盖涌入,流遍四肢百骸,最终在丹田处凝聚成一个小小的印记。那是昆仑虚的师门印记,也是她与墨渊师徒因果的再次缔结。
不同于前世的新奇,这一次,她感受到的是一种沉甸甸的责任。
墨渊指尖神光一闪,一枚温润的白玉玉佩悬浮于白浅面前。玉佩上刻着昆仑虚的徽记,背面是一个清隽的字。
此玉可静心凝神,助你修行。墨渊的声音依旧平淡,既入我门,望你勤勉不辍。
白浅双手接过玉佩,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这玉佩,与前世的他一模一样。她记得前世这玉佩在一次历练中为她挡劫而碎,墨渊什么都没说,只是默默又给了她一枚新的。
师父,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它碎了。她在心中默念,将玉佩紧紧攥在手心,仿佛握住了失而复得的珍宝。
......
接下来的日子,白浅像是换了个人。
天不亮就起身打坐,总是最后一个离开练武场。藏经阁里常见她翻阅典籍的身影,遇到不懂之处,她会谦逊地请教各位师兄。甚至连打扫庭院这样的杂务,她也抢着去做。
这样的转变让昆仑虚上下都有些惊讶。那个传说中顽劣不堪的青丘小帝姬,竟是个如此勤勉的弟子?
唯有墨渊,在云端默默注视着在桃树下练剑的白色身影时,眉头微微蹙起。
叠风。他唤来大弟子,去青丘暗中查探,白浅帝姬离家前,可有何异常。
待叠风离去,墨渊摊开掌心,一枚黑色的棋子静静躺在那里。若是细看,会发现棋子表面萦绕着一丝极淡的、属于东皇钟的寂灭气息。这是那日探查白浅神魂时,从那道神秘屏障上捕捉到的。
司音,白浅......你身上,究竟藏着什么秘密?与东皇钟,又有何关联?
夜色渐深。
白浅在灯下细细擦拭着那枚玉佩,眼神温柔而坚定。许久,她摊开手掌,一缕微不可察的灵力在指尖缠绕——那是她这些日子悄悄尝试,根据前世记忆凝聚的一丝本源之力。
师父,她对着窗外皎洁的月光轻声自语,如同立下最郑重的誓言,你看,我在努力变强了。这一世,换我来守护昆仑虚,守护你。
窗外,一道无形的神识悄然收回。
月光下,墨渊负手立于殿顶,衣袂在夜风中飘飘。他望着那扇还亮着灯的窗户,久久未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