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证小组离开后的第三天，麦克从新加坡发来了正式的邮件。
邮件标题是：“恭喜！SEmI中小企业透明度认证——通过。”
附件里是完整的认证报告，十二页，中英文对照。报告详细列出了江州产业园的优势、不足和改进建议，最后给出了“有条件通过”的结论，要求在六个月内提交三项改进计划的详细方案。
陈默把报告打印出来，在管委会小会议室里召集了核心团队。
“各位，结果出来了。”他把报告复印件分发给每个人，“有条件通过。条件有三条：第一，供应链国产化路线图；第二，质量体系完善方案；第三，技术文档持续更新机制。”
张铭快速翻阅报告，看到技术部分的评价时，眼睛亮了：“他们肯定了我们的工艺水平，说‘在特色工艺领域达到了行业先进水平’。”
秦风关注的则是供应链部分：“他们认可了我们国产化的努力，但要求有更系统的规划和时间表。”
何卫东翻到最后的结论：“‘江州模式为全球半导体产业的中小企业发展提供了有价值的参考’——这个评价很高啊。”
陈默等大家都看完，才开口：“认证通过了，是好事。但更重要的是，接下来怎么办？”
会议室里安静下来。
“三条改进要求，不是负担，而是机会。”陈默说，“供应链国产化，我们本来就要做，现在有了国际认证的背书，可以争取更多支持。质量体系完善，是提升管理水平的好契机。技术文档持续更新，能倒逼我们养成更规范的工作习惯。”
郑国锋点头：“陈默说得对。认证不是终点，而是新的起点。我们要用这六个月的时间，不仅完成改进要求，还要把整体水平提上一个新台阶。”
“具体怎么做？”杜晓明问。
“分三个小组。”陈默在白板上写下，“供应链组，秦风负责，一个月内拿出详细的国产化路线图，包括时间节点、资源需求、风险应对。质量组，张铭负责，两个月内完善质量体系，特别是数据管理和流程标准化。文档组，何卫东协调，建立技术文档的持续更新机制，确保与生产实际同步。”
任务分配明确，时间紧迫。
会议结束后，陈默回到办公室。窗外的阳光很好，照在办公桌上，把那份认证报告映得发亮。
他拿起报告，又仔细看了一遍。那些专业的评价、具体的建议、中肯的批评，都凝聚着认证小组三天工作的心血。这不是一张简单的证书，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对国际行业的责任，对合作伙伴的责任，对自己的责任。
手机响了，是周亦。
“陈默，认证结果我看到了，恭喜！”周亦的声音透着兴奋，“国家发改委这边也在关注，认为江州模式有推广价值。下个月有个全国性的中小企业创新发展研讨会，想邀请你做个发言。”
“全国性的？”陈默有些意外。
“对，主要讨论在当前国际环境下，中小企业如何走特色化、专业化的发展道路。”周亦说，“你的发言可以重点讲江州的实践——怎么在小赛道上做出大文章。”
“好，我准备一下。”
“另外，还有个消息。”周亦压低声音，“关于美国制裁的事，经过外交斡旋，暂时搁置了。但商务部那边还有些人不满，可能会在其他方面找麻烦。你们要小心。”
“明白了，谢谢周司长提醒。”
挂了电话，陈默走到窗前。阳光下的产业园显得生机勃勃，厂房屋顶反射着银白色的光，道路上不时有车辆进出，工人们在车间里忙碌。
这一切来之不易。
他想起了很多——想起重生回来时的茫然，想起提出构想时的质疑，想起第一次流片失败时的沮丧，想起团队熬夜攻关时的坚持，想起发布会前的紧张，想起认证过程中的严谨……
一步步，一天天，江州就这样走了过来。
虽然小，虽然弱，但活下来了，而且活得越来越好。
下午，陈默去了北区二期工地。
经过一个多月的协调，文物保护与工程建设达成了平衡。考古队在核心保护区继续发掘，施工队在非保护区加快推进。刘所长带着几个研究生在现场工作，看到陈默，他摘下安全帽走过来。
“陈组长，好消息！”刘所长兴奋地说，“冶铁作坊的初步研究有突破了。我们发现了完整的炉体结构和丰富的炉渣样本，可以复原当时的冶铁工艺。更神奇的是，在附近还发现了一些疑似‘工作笔记’的简牍碎片，上面有类似工艺流程的记录。”
“工作笔记？一千八百年前的？”陈默很惊讶。
“对，虽然残缺严重，但能看出是某种技术记录。”刘所长眼睛发亮，“这说明当时的工匠已经有了系统的技术传承意识。这和现代的工艺文档，本质上是相通的！”
古今呼应，跨越时空的技术精神。陈默心中涌起一股奇妙的感动。
“刘所长，这些发现一定要在‘溯源中心’好好展示。”他说，“让参观者看到，技术的传承与创新，是文明延续的重要脉络。”
“已经在规划了。”刘所长说，“我们还准备做一个互动体验——让参观者亲手‘铸造’一个简单的金属器件，体验从矿石到成品的完整过程。然后对比芯片制造，感受技术变迁中的不变内核。”
这个想法很有创意。陈默当即表示支持，并让何卫东协调设计经费。
离开工地时，夕阳已经西斜。金色的阳光洒在工地上，考古队的帐篷和施工队的机械在光影中构成了一幅奇特的画面——历史与现实，保护与开发，在这一刻和谐共存。
回管委会的路上，陈默接到了林洛书的电话。
“陈默，婚宴的请柬设计稿出来了，我发你邮箱了，你看看。”林洛书的声音里带着一丝羞涩，“爸说，日子定在十月二十八号，正好是周六。酒店那边也确认了，可以预留三十桌。”
“好，我晚上回去看。”陈默说，“对了，认证通过了。”
“真的？太好了！”林洛书的声音一下子明亮起来，“爸说今晚要加菜，庆祝一下。”
“不用太麻烦……”
“不麻烦，高兴嘛。”林洛书笑着说，“那你早点回来。”
挂了电话，陈默看着车窗外掠过的街景。街道两旁的店铺亮起了灯，下班的人群匆匆走过，孩子们在路边玩耍，老人们坐在树下聊天……
这就是他要守护的日常。
回到管委会，何卫东正在等他。
“陈组长，李俊的事有进展了。”何卫东表情严肃，“纪委和公安联合调查，发现孙经理不仅收买李俊，还接触了其他几个园区的年轻干部。他们涉嫌商业间谍罪，已经立案侦查。”
“涉及范围有多大？”
“目前看，主要是规划和商务信息，没有触及核心技术。”何卫东说，“但这也给我们敲响了警钟——保密工作必须常抓不懈。”
“对。”陈默点头，“借这个机会，在全园区开展一次保密教育，特别是年轻干部。要让他们明白，有些底线不能碰。”
“明白。另外……”何卫东犹豫了一下，“李俊的处分下来了，开除公职，但因为主动坦白并提供了关键证据，检方决定不起诉。他现在在老家，据说精神状态不太好。”
陈默沉默了几秒。李俊犯了错，也付出了代价。但年轻人的一时糊涂，毁掉的是整个职业生涯。这个教训，太沉重了。
“让他好好生活吧。”陈默最后说，“路还长，总要往前走。”
处理完这些事，已经是晚上七点。陈默收拾好东西，准备回家。
走出办公楼时，他遇到了沈笑。她背着相机包，看样子是刚从外面采访回来。
“陈组长，认证通过了，恭喜！”沈笑笑着说。
“谢谢。你这是在忙什么？”
“在做一组系列报道，关于江州半导体产业的普通人。”沈笑打开相机，翻出几张照片，“这是晶圆厂的夜班工人，这是设计公司的年轻工程师，这是封装厂的质检员……我想记录下这些平凡面孔背后的故事。”
陈默看着那些照片。每一张脸上，都有着专注、认真、甚至有些疲惫，但眼神是亮的。
“这些报道什么时候发？”
“下个月开始，每周一篇。”沈笑说，“我想让读者看到，一个产业的崛起，不是靠几个英雄，而是靠无数普通人的坚持。”
“这个角度很好。”陈默真诚地说，“谢谢你，为江州记录这些。”
“不，是我要谢谢江州，给了我这么好的题材。”沈笑收起相机，“陈组长，你知道吗？在做这些采访的时候，我常常被感动。这些人可能不懂什么国际博弈，不懂什么产业战略，他们只是想把工作做好，想多挣点钱养家，想在这个城市安身立命。但正是这些最朴素的愿望，汇聚成了江州半导体梦想最坚实的力量。”
这话说得很深刻。陈默点点头，没有说什么。
有些感动，无需言语。
回到家时，餐桌上已经摆满了菜。林父林母都在，看到陈默，林母笑着说：“回来了？快洗手吃饭，菜要凉了。”
很家常的对话，很温暖的场景。
吃饭时，林父举起酒杯：“来，为陈默，为江州，为认证通过，干一杯！”
四个杯子碰在一起，声音清脆。
“爸，妈，谢谢你们。”陈默真诚地说，“这一年多，我很少顾家，都是你们在照顾。”
“说什么傻话。”林母给他夹了块鱼，“你是在做正事，我们支持都来不及。”
林父也说：“陈默，我教了一辈子书，最欣慰的就是看到学生有出息。你现在做的事，比任何考试分数都有意义。我们为你骄傲。”
简单的话语，却让陈默眼眶发热。
饭后，陈默和林洛书一起洗碗。水声哗哗，两人并肩站在水池前，一个洗，一个清。
“请柬的设计稿我看了，很好。”陈默说，“简单大方，又不失喜庆。”
“你喜欢就好。”林洛书轻声说，“陈默，结婚后，你还会这么忙吗？”
这个问题让陈默愣了一下。他转过头，看到林洛书低着头，侧脸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可能还会忙一阵子。”他实话实说，“但我会尽量平衡。而且，等产业园走上正轨，应该会好一些。”
“我不是要你少忙。”林洛书抬起头，看着他，“我是想说，无论你多忙，家都在这里。我会等你。”
这句话很轻，但很重。陈默握住她的手，水珠从两人指间滴落。
“谢谢你。”他说，“还有，对不起。”
“不用说对不起。”林洛书笑了，“我选择你的时候，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如果你是个每天按时上下班、无所事事的人，我可能还不会喜欢你。”
两人相视而笑。窗外的夜色很浓，但厨房的灯光很暖。
洗好碗，陈默走进书房。他没有开电脑，而是从书架上拿出一个文件夹——里面是江州产业园从无到有的所有重要文件：第一份规划方案，第一次会议纪要，第一片样片的测试报告，第一次客户订单的合同……
一页页翻过去，就像重温一遍走过的路。
那些熬夜的夜晚，那些激烈的争论，那些失败的尝试，那些小小的成功……都凝固在这些纸页里，成为历史，成为记忆，成为继续前行的基石。
合上文件夹时，陈默看到最后一页贴着一张便签，是他自己写的：
“路还长，慢慢走。但至少，出发了。”
是的，出发了。
而且，走在了正确的方向上。
窗外的城市已经入睡，但远处产业园的灯光还亮着。那是夜班工人在工作，是机器在运转，是梦想在生长。
陈默关掉书房的灯，走进卧室。
林洛书已经睡了，呼吸均匀。他轻轻躺下，看着她安静的睡颜。
这一天，发生了很多事——认证通过，全国邀请，工地突破，案件进展……像一场大戏的高潮。
但此刻，在这个安静的夜晚，一切都尘埃落定。
明天，太阳会照常升起。
明天，工作会继续。
明天，路还在脚下。
而此刻，他可以安心地睡了。
为今天的收获，为明天的期待，为这一路走来的所有人。
晚安，江州。
晚安，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