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港的天，时不时闪过和星蚀一样的颜色。
星蚀。
顾星舌尖无声地滚过这个词。一种十年前突然降临的能量，形态如摇曳的钴蓝色火焰。
它能赋予宝可梦超越常规的、近乎狂暴的力量，代价则是燃烧训练家的生命。
联盟将其定性为“高危外来污染”，严禁研究和使用。
但在灰港这种地方，禁令形同虚设。这里是阴影滋生的温床，是走投无路者最后的“交易所”。
铅灰色的云，死死压着合金建筑群。
霓虹灯管在下面蜿蜒，像垂死病人皮下跳动的血管。
“嘀——维生系统运行正常。能源储备：72小时后休眠。”
电子合成音，是这间狭小房间里唯一的“活物”。
顾星后背紧贴冰冷的墙，汲取那点可怜的凉意，压下肺腑间的灼热。
他的目光盯在房间中央的维生舱上。磨砂舱壁后，是他母亲林茵沉睡的身影。
『三小时前』
“小子，就这点，我就当做打发流浪喵喵了”工头把几张皱巴巴的纸币甩在零件堆上，唾沫星子几乎溅到顾星脸上。“搬完西区那批货，才够全款！现在那批货都受潮了，你自己没检查，怪谁？”
顾星攥紧拳头，死死压抑自己的怒气。他检查了，那湿痕分明是刚泼的。
他没说话。在这里，底层零件的命，比齿轮下的润滑油更贱。
他默默捡起那不足一半的工钱，转身。身后是工头和火爆猴的哄笑。
『一小时前』
“小顾啊，”房东肥胖的身躯堵着门，小眼睛扫过耗电的维生舱，“新能源税，线路维护费……你这点，真不够。再宽限两天，就两天！到时候……只能请你们‘挪个地方’了。”
“挪个地方”？母亲离开维生舱，必死。
顾星闭上眼，将刚刚到手的、还带体温的工钱，连同所有积蓄，递了过去。
房东飞快清点，挤出一丝笑：“这就对了嘛。听说黑市那边，有来钱快的‘活儿’……”他意有所指地瞥了顾星一眼，走了。
办法？
顾星一拳砸在墙上，骨节刺痛，远不及心脏被绝望攥紧的窒息。
他试过了所有路——码头搬运，被克扣；零件分拣，被刁难；当训练家陪练，被飞天螳螂留下几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报酬却因“没能让少爷尽兴”而削减。
这个城市，是张无形的网，将他越缠越紧。
他走到墙角，拿起半旧背包。几罐廉价宝可梦食物，一小瓶见底的伤药，一卷泛黄绷带。最后，目光落在那个红白精灵球上。
他按下按钮。
红光闪过，一只体型稍小、毛发黯淡的小拉达出现。
左后腿不自然地蜷缩着，那是一年前为保护他被阿柏蛇所伤。更奇的是，它粉色耳朵尖端，带着一丝极不显眼的、仿佛被灼烧过的焦黑痕迹。
小拉达亲昵地蹭他裤脚。
顾星蹲下，抚摸它背上粗糙的毛发，指尖在那焦黑痕迹上微顿。
“对不起，老伙计，”声音沙哑，“又得……陪我冒险了。”
这只小拉达，是父亲留下的蛋孵出来的。资质普通，暗伤无数。
但顾星从未想过抛弃。不仅仅因为念想，更因为，在那场带走父亲的大爆炸后，是这只弱小的宝可梦，拖着伤腿，将困在废墟角落、吓呆的幼年顾星，拼命拖了出来。
救命之恩。
而且，顾星隐约发现，小拉达对某些废弃区，特别是当年爆炸波及区，会显得焦躁，耳朵上的焦黑痕迹甚至会微微发烫。这能力微弱，却曾让他们提前避开游荡的、异常狂暴的宝可梦。
『现在』
维生舱的能源警报，像最后的丧钟。
顾星猛地睁眼，走到老旧终端前，不再犹豫。熟练输入复杂指令，接入信号扭曲跳动的匿名网络。
“灰市——交易区。”
猩红文字，如同地狱请柬。
信息流滚动，目光如鹰隼搜寻。突然系统向他推荐了一条刚刷新、标注“紧急”、“高酬”的委托。
【匿名发布（信誉度：低，但完成过高风险交易）】
委托内容：护卫。前往灰港西区废弃七号码头（原“星火计划”关联仓储区），接应“特殊能量残留物”，护送至指定地点。
时限：今晚23:00前。
要求：不限身份，拥有战斗能力宝可梦。需应对可能因能量残留引发的“生态异动”。
报酬：8000联盟币（预付50%定金，任务完成即付尾款）。
风险提示：任务区域为“星蚀”污染旧区，已发生多起野生宝可梦狂暴化事件。雇主不保证安全，签署电子免责协议。】
七号码头！星火计划关联区！能量残留物！
想起沉睡的母亲偶尔发出过断续的呓语——“灰港深处……七号码头……星火……不是意外！”他思绪瞬间炸开。
心脏狂跳。
高风险？他还有退路吗？
没有！
“咔。”
顾星面无表情按下“接受委托”。
【委托已接受。定金4000联盟币已转入匿名账户。请于规定时间抵达指定坐标。通讯器静默。附：电子免责协议已自动生效。】
资金到账的提示，冰冷清晰。
他猛地起身，拿出生存刀紧绑小腿，刀身冰冷触感给他带来一丝清醒的锐利。收起小拉达，最后看一眼磨砂维生舱。
“妈，等我。我会带着钱回来。”
他拉开门，一头扎进灰港深不见底的夜色。
门外走廊阴暗潮湿。刚下两层楼梯，拐角传来猥琐笑声。
“哟，顾星小哥？这么晚出去，发财了？”三个混混堵住去路，为首的把玩精灵球，超音蝠在头顶盘旋。“哥几个手头紧，借点钱？”
平时，顾星会忍。但今天，他刚签“卖身契”，胸腔憋着火，眼前是生死任务。
他停下，抬头，眼神不再是麻木，而是被逼到绝境的冰冷狠厉。
“没空。滚开。”
混混头子一愣，恼羞成怒：“找死！超音蝠，翅膀攻击！”
超音蝠尖叫俯冲。
同时，顾星手中精灵球打开。
“小拉达，电光一闪！瞄准翅膀根部！”
红光乍现，小拉达化作白线，后发先至，精准撞在超音蝠脆弱翼膜！
“吱——！”超音蝠痛呼，攻击打断，狼狈翻滚。
混混头子惊怒，刚要再下令。
顾星已一步踏前，生存刀滑入手中，刀尖寒芒直指对方咽喉。声音不高，却带亡命徒的森然：
“我说了，滚。或者，试试是你们的宝可梦快，还是我的刀快？”
他看着对方煞白的脸，和另外两个后退的脚步，心中无喜，只有冰冷麻木。
在灰港，软弱，即是原罪。
不再理会，收回小拉达，快步融入楼外更浓的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