滨海市的深秋带着咸湿的海风,吹得圣约翰教堂尖顶的十字架微微晃动。这座始建于民国的百年教堂今日被装点得极致奢华,纯白玫瑰缠绕着鎏金栏杆,水晶灯折射出万千光点,将红毯铺就的甬道映照得如同星河。往来宾客非富即贵,定制西装与高定礼服摩擦出细碎声响,空气中弥漫着香槟与鸢尾花的混合香气,每一处细节都彰显着这场婚礼的主人 —— 陆氏集团总裁陆靳深的财力与权势。
苏晚站在教堂后门的阴影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婚纱的蕾丝花边。这袭 Victor & Rolf 高定婚纱是昨夜专人送来的,羽毛质感的裙摆层层叠叠,领口缀满碎钻,据说曾是欧洲王室婚礼的指定款式。可穿在她身上,却像一件不合身的铠甲,沉重得让她几乎喘不过气。裙摆太长,需要两名女佣搀扶才能勉强行走,领口的碎钻硌得脖颈生疼,更刺人的是镜子里那张与林薇薇有七分相似的脸。
“苏小姐,吉时到了。” 管家老陈的声音带着程式化的恭敬,却难掩眼底的疏离。他是陆家的老人,看着陆靳深长大,自然清楚这场婚礼的真相。
苏晚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里的哽咽。三天前,苏氏集团资金链断裂,父亲突发脑溢血昏迷在手术台,医院的催款单与银行的逼债函像雪花般飞来。就在全家走投无路时,陆氏集团的律师带着一份契约找上门 —— 陆靳深要娶她,为期三年,条件是注资拯救苏氏,承担父亲所有的医疗费用。
而这场婚姻的唯一要求,是让她成为林薇薇的影子。
林薇薇,陆靳深爱入骨髓的初恋,一年前在一场车祸中 “意外” 身亡。苏晚见过她的照片,眉眼弯弯,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梨涡,是那种明媚到耀眼的姑娘。而自己,不过是因为眉眼间与她有几分相似,就成了这场交易里最昂贵的商品。
女佣搀扶着她踏上红毯,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孤寂的声响。宾客席瞬间安静下来,无数道目光聚焦在她身上,好奇、探究、同情,还有毫不掩饰的嘲讽。苏晚能清晰地听到后排名媛的窃窃私语:“就是她啊,长得确实像林小姐,可惜是个赝品。”“听说苏氏快破产了,她这是卖自己救家呢。”
这些话像针一样扎进心里,她却只能挺直脊背,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带来尖锐的痛感,让她不至于在这场盛大的荒诞剧里失态。她知道,从答应契约的那一刻起,尊严就成了奢侈品。
红毯的尽头,陆靳深身着黑色手工西装,身姿挺拔如松。他的五官深邃立体,如同上帝最精心的杰作,可那双墨色的眼眸里却没有丝毫新郎的喜悦,只有化不开的寒冰与死寂。他左手腕上戴着一块百达斐丽腕表,表盘内侧刻着一个小小的 “薇” 字,那是林薇薇的名字,也是他心口的朱砂痣,是她永远无法触及的光。
苏晚走到他面前,停下脚步。神父开始宣读誓词,庄严的拉丁语在空旷的教堂里回荡。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陆靳深脸上,试图从他冰封的表情里找到一丝温度,却只看到他眼底对这场仪式的漠然。
“陆靳深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苏晚小姐为妻,无论贫穷富贵、健康疾病,都不离不弃?”
神父的声音落下,教堂里一片寂静。苏晚能听到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像要撞碎胸腔。她看到陆靳深的喉结滚动了一下,没有立刻回答,而是缓缓低下头,凑近她的耳边。
他的气息带着冷冽的古龙水味,混杂着淡淡的烟草气息,拂过她的耳廓,却没有丝毫暧昧,只有刺骨的冰冷。“苏晚,”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每个字都像淬了冰,“记住你的身份。你只是她的影子,别妄想得到不属于你的东西。”
轰的一声,苏晚感觉大脑一片空白。周围的声响仿佛都消失了,只剩下这一句冰冷的话在耳边反复回响。她的脸颊瞬间变得惨白,嘴唇微微颤抖,却强迫自己没有后退。她抬起头,迎上他冷漠的目光,眼底的水光被硬生生逼了回去。
“我知道。”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韧。
陆靳深似乎没想到她会是这个反应,眉峰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恢复了惯有的冷漠。他转向神父,语气平淡无波:“我愿意。”
轮到苏晚宣誓时,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却异常清晰:“我愿意。”
三个字,像重锤敲在心上,敲定了她未来三年的命运。
交换戒指的环节,陆靳深拿起那枚钻戒,动作没有丝毫温柔,甚至带着一种近乎粗暴的敷衍。戒指的尺寸刚刚好,显然是早就测量过的 —— 不是测量她的指围,而是林薇薇的。苏晚能感觉到他的指尖在触碰到她皮肤的瞬间迅速收回,仿佛那是一种玷污。
她的手指微微蜷缩,指甲再次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保持清醒,也让她更加明白,这场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一场不对等的交易。她用三年的青春与尊严,换取家族的苟延残喘。
婚礼仪式结束后,是在顶楼宴会厅举办的婚宴。陆氏集团的影响力遍布全球,到场的宾客非富即贵,泰国的王室成员、国内的政要名流、商界大佬齐聚一堂,香槟塔堆叠如山,八层高的婚礼蛋糕矗立在宴会厅中央,交响乐团演奏着舒缓的乐曲,一切都奢华得如同梦境。
可这梦境,与苏晚无关。
陆靳深被一群商界伙伴围住,谈笑风生,却自始至终没有看她一眼。苏晚独自站在角落,像个局外人,看着眼前的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女佣端来一杯香槟,她摇了摇头,换成了温水。她需要保持清醒,应对接下来可能发生的一切。
“苏小姐,恭喜啊。” 一个娇柔造作的声音响起。
苏晚转头,看到一个穿着粉色礼服的名媛,是圈子里出了名的爱搬弄是非的张曼妮。她身后跟着几个跟班,眼神里满是不怀好意的打量。
“听说苏小姐是靠着长得像林薇薇,才嫁进陆家的?” 张曼妮端着香槟,语气里的嘲讽毫不掩饰,“不过也是,苏氏都快破产了,能抓住陆总这根救命稻草,苏小姐真是好手段。”
周围的目光瞬间聚焦过来,带着看热闹的意味。苏晚握着水杯的手指紧了紧,面上却依旧平静:“张小姐说笑了,婚姻是两情相悦的事情。”
“两情相悦?” 张曼妮嗤笑一声,故意提高了音量,“谁不知道陆总心里只有林薇薇?苏小姐,你穿着薇薇姐最喜欢的婚纱,戴着她的戒指,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在刻意模仿她,你不累吗?”
这句话像一把尖刀,精准地戳中了苏晚的痛处。她确实在模仿林薇薇,契约里明确规定,她要模仿林薇薇的穿着打扮、言行举止,甚至是喜好。陆靳深要的不是苏晚,而是一个活着的林薇薇替身。
苏晚的脸色白了几分,却没有被激怒,反而淡淡一笑:“张小姐这么关注我,倒是让我受宠若惊。不过,我与陆先生的事情,就不劳费心了。”
她的冷静超出了张曼妮的预料,让她有些下不来台。张曼妮恼羞成怒,抬手就要去推苏晚,嘴里还说着:“你不过是个替身,有什么好得意的!”
苏晚早有防备,侧身避开了她的动作。张曼妮收不住力,踉跄着差点摔倒,手里的香槟洒了一身。周围响起低低的哄笑声,张曼妮又气又窘,脸色涨得通红。
“你敢推我?” 张曼妮怒视着苏晚。
“张小姐,我只是自卫。” 苏晚语气平静,眼神却带着一丝冷意,“这里是陆家的婚宴,还请你自重。”
就在这时,一道冰冷的目光射了过来。陆靳深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应酬,站在不远处,脸色阴沉地看着这边。他的目光落在苏晚身上,没有丝毫温度,反而带着责备。
“闹够了吗?” 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整个角落瞬间安静下来。
张曼妮像是找到了靠山,立刻委屈地说:“陆总,是苏小姐她……”
“闭嘴。” 陆靳深打断她,语气里的不耐显而易见,“滚出去。”
张曼妮愣住了,不敢相信陆靳深会这么对她。她的家族还需要仰仗陆氏,只能咬着牙,不甘心地带着跟班离开了。
现场的气氛变得有些尴尬,宾客们都识趣地移开了目光。苏晚站在原地,感觉浑身发冷。她知道,陆靳深不是在维护她,而是觉得她丢了他的人。
陆靳深一步步走向她,墨色的眼眸里翻涌着怒意:“苏晚,我警告过你,安分守己。”
“我没有闹事。” 苏晚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试图解释。
“是不是你先挑起来的,重要吗?” 陆靳深冷笑一声,“在这个地方,你就该安安分分做你的影子,别给我惹麻烦。如果连这点都做不到,你觉得苏氏还能撑多久?”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割在苏晚的心上。她知道他说的是事实,苏氏的命脉握在他手里,她没有资格反驳。所有的委屈与不甘,都只能咽进肚子里。
“我知道了。” 她低下头,声音轻得像叹息。
陆靳深看着她顺从的样子,眼底的怒意稍稍褪去,却依旧没有半分怜惜。他转身离开,留下苏晚一个人站在原地,承受着周围若有似无的目光。
苏晚深吸一口气,端起桌上的温水喝了一口。温热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暖不了冰凉的心。她知道,这只是开始,未来三年的路,只会更难走。
婚宴进行到一半,陆靳深的特助陈默走了过来,递给她一份文件:“苏小姐,这是先生让我交给你的契约,需要你签字。”
苏晚接过文件,指尖触碰到冰凉的纸张。这就是那份为期三年的替身契约,她之前只看过电子版,现在看到纸质版,上面的每一条条款都清晰地刺痛着她的眼睛。
“第一条:乙方(苏晚)需严格模仿林薇薇女士的言行举止、穿着打扮及生活习惯,不得有任何违背。”
“第二条:乙方不得干涉甲方(陆靳深)的私生活,甲方有权随时终止与乙方的亲密接触。”
“第三条:婚姻存续期间,乙方不得泄露替身协议的任何内容,不得对外以陆太太的身份谋取私利。”
“第四条:三年期满,乙方需无条件同意离婚,净身出户,不得纠缠甲方。”
“第五条:若乙方违反以上任何条款,甲方有权立刻终止协议,并撤回对苏氏集团的所有投资。”
一条条条款,苛刻而冷漠,将她的身份定义得清清楚楚 —— 一个没有感情、没有尊严的影子。
苏晚拿起笔,指尖有些颤抖。她的目光落在最后一条上,心里清楚,这是她唯一的选择。父亲还在 IcU 躺着,苏氏还有几百号员工等着发工资,她没有退路。
笔尖落下,“苏晚” 两个字写得工整而有力。签完字的那一刻,她感觉心里有什么东西碎了,发出细微的声响。
陈默收起契约,恭敬地说:“苏小姐,先生让我送你回浅水湾别墅。他还有应酬,晚些会回去。”
苏晚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她跟着陈默走出宴会厅,坐进了一辆黑色的劳斯莱斯。车子平稳地行驶在滨海市的夜景里,窗外的霓虹闪烁,却照不进她冰冷的心底。
浅水湾别墅是陆靳深的私人住所,也是她未来三年的牢笼。车子驶入大门,穿过精心打理的花园,停在主别墅门口。管家老陈早已等候在那里,恭敬地为她打开车门。
“苏小姐,这边请。” 老陈领着她走进别墅,客厅装修得极尽奢华,却处处透着冰冷的疏离感。墙上挂着一幅巨大的肖像画,画里的女孩笑靥如花,正是林薇薇。
苏晚的脚步顿了一下,目光落在肖像画上,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
“先生吩咐过,给你安排了二楼的客房。” 老陈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主卧是先生和林小姐以前住的地方,不允许任何人进入。”
苏晚点了点头,跟着老陈上了二楼。客房很大,装修风格与楼下一致,奢华却冷清。窗户正对着花园,月光洒进来,照亮了房间里的每一个角落。
老陈离开后,苏晚脱掉沉重的婚纱,换上了女佣准备的真丝睡裙。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的花园。那里有一个秋千架,据说林薇薇最喜欢在下午的时候坐在上面看书。
她拿出手机,点开一个加密的聊天框,备注是 “影子”。里面只有一条未读消息,来自一个叫 “墨” 的联系人:“般若,苏氏的危机已暂时解除,陆靳深的注资已到账。你那边情况如何?”
“般若”,是她隐藏多年的身份 —— 国内最顶尖的财经分析师。没人知道,那个在金融界叱咤风云、神秘莫测的般若,竟然是苏家那个看似柔弱的二小姐。
苏晚指尖敲击屏幕,回复道:“一切顺利。三年之约,我会守住。”
发送完消息,她删掉聊天记录,将手机调成静音。她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个秘密,尤其是陆靳深。在这场替身游戏里,她唯一的筹码,就是自己的智慧和隐藏的身份。
夜深了,别墅里一片寂静。苏晚躺在床上,却毫无睡意。她想起陆靳深在教堂里对她说的话,想起契约上那些冰冷的条款,想起父亲躺在病床上的样子,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从今天起,苏晚已经死了,活着的,只是林薇薇的影子。
可她的眼底,却藏着一丝不甘。她不是任何人的影子,她是苏晚,是般若。这三年,她会安分守己,却绝不会任人摆布。等到三年期满,她会带着父亲和苏氏,彻底离开陆靳深,找回属于自己的人生。
就在这时,楼下传来汽车引擎的声音。苏晚知道,是陆靳深回来了。她闭上眼睛,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脚步声从楼梯传来,越来越近,停在了她的房门口。苏晚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能感觉到门外那道冰冷的目光,仿佛穿透了门板,落在她的身上。
过了一会儿,脚步声渐渐远去,走向了走廊尽头的主卧。
苏晚睁开眼睛,眼底一片清明。她知道,这场漫长而煎熬的替身游戏,才刚刚开始。而她,必须做好准备,迎接未来所有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