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图，我大军可曾赶上那狂悖匹夫？”
酸枣到汜水关的大道上，尘土飞扬，一派千军万马疾驰奔袭的宏大场面。
军中一架四匹白马拉动的华贵战车上，袁绍缓缓睁开眼，面色阴晴不定，对一名刚刚登上战车的中年文士缓缓发问。
中年文士名逢纪，乃袁绍当前最为倚重的谋士。
至于袁绍口中的“狂悖匹夫”，正是先前在帅帐中大出风头的金甲潘凤。
之前在联军帅帐内，红脸大髯壮汉关羽饮过“庆功酒”后，那金甲神将般的魁梧将军一锤定音。
直接带着浓浓的睥睨之气迈步往帅帐门口走去。
只留一句轻飘飘的“请诸公随某潘凤，去汜水关赴庆功宴”，便大步走出军帐。
那语调轻描淡写，恍若一切本该如此。
那背影本就高大，映衬着从帐外透入的阳光越发如山岳。
一时间，帐内越发哗然，酸枣会盟的各路诸侯只觉豪气自心底凭空而生，半数人早已按捺不住起身。
斩华雄，破汜水关！
毫无疑问，这绝对是各路诸侯讨伐董卓的泼天胜利。
各路诸侯聚焦此处，不管忠于汉室有几分真假，但都有争取名望的想法。
现在孙坚早已点齐本部精锐，在华雄人头落地的瞬间，便追杀着西凉溃军直奔汜水关而去。
破关的首功无法指望，但总不能再落在潘凤率领的冀州军之后，连赶到汜水关都排在第三梯队吧？
有不少本身和袁绍没啥关联的诸侯，都顾不得去请盟主大人下“全军进攻”的军令，只是略微抱拳便出了军帐。
主要是潘凤已经先行一步，真要在帅帐内消磨时间，说不定还真的落了后尘。
就连袁绍本人，都没了去计较潘凤擅自抢先出兵的心思。
至于无视自己这个盟主？
开玩笑，酸枣各路人马，除了几家已经有投奔自己打算的诸侯外，谁把自己这个联军主帅当回事？
说来说去，大乱之世将至，争取名望才是大事！
袁绍本人就深切体会到了如今“名望”的重要性。
当年他在帝都洛阳，因废立新帝之事与董卓针锋相对，甚至不惜在金銮殿上拔剑对峙，可谓赚足了名声。
此后逃离洛阳，一路顺风顺水，都与这份名声密不可分。
别的不说，单单是这次十八路诸侯会盟。
他袁绍能名正言顺成为盟主，此战无论胜负都能成为最大赢家，正是与之前的积累有关。
十八路诸侯盟主，名义上的联军主帅。
可不是一个袁家“四世三公”的家世就能当之无愧的。
那与自己不对付的袁术，还是“四世三公”袁家真正嫡子。
更别提还有那汉室宗亲的兖州刺史刘岱，孔圣人嫡传一脉的北海太守孔融。
只比家世，谁能跟这两位比？
不过此时的袁绍，倒还真记恨上了那金甲神将潘凤。
这种记恨和对方在帅帐内擅自率先出兵，扫自己这个盟主的面子毫无关系。
而是潘凤的身份。
冀州牧韩馥麾下最信任大将，甚至称得上冀州军的大纛，韩文节那性格怯懦名士的武胆。
袁绍如今，在谋士逢纪等人的帮助下，正在谋划一桩大事。
那便是从韩馥手中，夺取冀州一州之地。
当初袁绍与董卓交恶后，快速离开是非之地洛阳，落脚地便是冀州。
后来在袁氏暗中运作、冀州世家支持以及韩馥的帮衬下，成为冀州渤海郡太守。
韩馥是袁氏门生之一，与袁家有着不小的香火情，最早的时候帮衬袁绍是真的不遗余力。
哪知道这一帮，没能延续交情，反而帮出个天大祸患。
袁绍有名声、有家世，更有野心。
成为渤海太守后，根本不满足占据一郡之地，转而盯上了韩馥手中的基业。
当然，韩馥也不是彻头彻尾的傻子。
察觉到袁绍这个渤海太守有客大欺主趋势后，也采取过不少手段掣肘。
比如说减少对袁绍的军粮、军械供给之类的。
奈何袁氏家大业大，冀州也有不少世家明里暗里支持渤海，他这一掣肘，反而让袁绍名正言顺地与州牧府交恶。
曹操刺杀未果，逃出京畿之地传诏四方共讨董卓后。
更是让袁绍逮住了机会。
董卓暴虐，已经是天下尽人皆知的奸贼。
而收到曹操那份极有可能是假的“天子诏书”后，性格怯弱优柔寡断的韩馥，犹豫不决进退维谷。
袁绍则不然，第一时间就公开应诏，并大为造势。
二者之间高下立判。
直至冀州士林中，已经大面积流传起对韩馥的质疑，老名士这才慌了神。
这才和麾下多次商议，磨磨蹭蹭应诏出兵。
加上麾下的冀州军实在算不得精锐，赶到酸枣的时间自然靠后。
如此一来，在与袁绍的争锋中，韩馥再次落了下乘。
明明你是掌管一州生杀大权的州牧大人，在讨董清君侧、匡扶汉室这个大义上，处处不如名义上的属下袁绍。
不用过多引导，自然会有人对韩刺史讨董的真心抱有怀疑。
借助讨董之战，大涨一波自己的声势，对韩馥这个名士的名声再打压几分。
如果情况允许，还可以合理地用战事调度，消耗忠于韩馥的冀州军实力。
此消彼长，就算关东联军打不到洛阳，声势浩大的讨董之战无功而返。
他日回到冀州，袁绍觉得就算自己与韩馥直接撕破脸皮开打，胜算也在七成以上。
若是再加上一些谋划，可直追九成胜算。
唯一的变数在于，韩馥手底下那心腹爱将，似乎真的很强、很有气度。
至少比起我袁绍麾下那颜良、文丑也不遑多让。
方才在帅帐内潘凤那厮狠狠一出风头，本就让韩馥一跌再跌的名声又有了上升趋势。
要是真教他带领冀州军，在孙坚前后脚到了汜水关。
孙坚已经打下关城也就罢了，若是双方正在鏖战，他又去横插一脚，仗着自己的勇武助孙坚攻城。
免不得又要扬名一番，于自己谋冀州的大局不利。
因此浩浩荡荡杀奔汜水关的联军队伍中，袁绍只关心一点。
就是那率先大步走出帅帐，擅自全军出击的金甲神将，有没有金甲耀世一骑绝尘，把大家都甩在身后。
“赶上？”
对于自家主公的心思，中年文士逢纪自然很清楚。
只是想起自己在大军奔袭中，好不容易探得的消息，不由得露出苦笑。
“主公，冀州军早就被咱们落在后面。”
“暗探来报，那潘凤并没有领军，而是寻了辆冀州军的辎重马车，自顾自睡去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