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咱们厂里的解放大卡车,那是给国家运金疙瘩的,你一个倒腾黑市出身的二流子,也配来摸方向盘?”
机械厂副厂长办公室里,李富贵翘着二郎腿,手里夹着根牡丹烟,烟雾吐得满屋子都是。
他斜着眼,用鼻孔对着站在办公桌前的顾城,满脸都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顾城放在身侧的拳头猛地攥紧,手背上青筋暴起,像一条条盘踞的蚯蚓。
但他很快又松开了手,脸上挤出一丝生意人的假笑,从兜里掏出一盒未拆封的中华烟,顺着桌面推了过去。
“李厂长,话不能这么说,现在国家都鼓励搞活经济,我那运输队虽然是个体户,但手续齐全,也是为社会做贡献嘛。”
“再说了,咱们厂现在这情况,车停着也是生锈,不如折现给工人们发点遣散费,您说是吧?”
李富贵瞥了一眼那盒中华烟,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伸手把烟扫进了抽屉里,动作熟练得让人恶心。
“顾城啊,不是我不给你面子。”
李富贵弹了弹烟灰,身子往前探了探,压低声音说道。
“这批车,已经有人盯着了,那是正经的大公司,你这种草台班子,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顾城眉头一皱,心里跟明镜似的。
什么大公司,不就是李富贵那个游手好闲的小舅子赵四搞的皮包公司吗?
全县城谁不知道赵四是个什么德行,吃喝嫖赌样样精通,兜里比脸还干净,哪来的钱买车队?
这里面的猫腻,傻子都能闻出味儿来。
“李厂长,据我所知,赵四那公司上个月才注册,连个办公地点都没有吧?”
顾城语气冷了几分,身子站得笔直,一股常年混迹江湖的狠厉气势隐隐散发出来。
“而且,我出的价是市价的九成,我信信赵四能出得比我高。”
李富贵脸色一沉,猛地一拍桌子,茶杯盖子被震得叮当响。
“顾城!你这是在教我做事?”
“我告诉你,这机械厂现在还是我说了算!我说你不合格,你就是不合格!”
“赶紧滚蛋!别在这儿碍眼,不然我让保卫科把你当流氓抓起来!”
顾城眼底闪过一丝杀意,他是真想把这肥头大耳的家伙按在桌子上摩擦。
就在这时,一只白皙纤细的手轻轻搭在了顾城的胳膊上。
林凡穿着一件米白色的风衣,头发随意地挽在脑后,看起来温婉又无害。
她轻轻捏了捏顾城的肌肉,示意他稍安勿躁。
“李厂长消消气,我家顾城是个粗人,不会说话。”
林凡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声音清脆悦耳,像是一股清泉流进了这充满烟臭味的办公室。
李富贵眯着绿豆眼,色眯眯地在林凡身上打量了一圈,目光在林凡微微隆起的小腹上停留了一瞬,眼神里多了几分下流。
“哟,这就是那个传说中的小媳妇吧?长得倒是挺水灵,怎么跟了这么个混不吝?”
顾城身子一动,挡住了李富贵那令人作呕的视线,像是一头护食的狼。
林凡却从顾城身后探出头来,依旧笑眯眯的,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李厂长,买卖不成仁义在,既然您这儿有更合适的人选,那我们就不打扰了。”
说完,林凡拉着满脸不甘的顾城转身就走。
走到门口时,林凡突然停下脚步,回头看了一眼李富贵。
“李厂长,这天干物燥的,您可得小心火烛,别把账本给烧了,那可就说不清了。”
李富贵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烟差点烫到嘴皮子。
他猛地抬头,却只看到林凡那意味深长的背影消失在门外。
出了办公楼,冷风一吹,顾城才把胸口那股闷气吐了出来。
“媳妇儿,你拦着我干嘛?那老王八蛋摆明了是要把国家财产往自己兜里揣!”
“三十辆解放卡车啊!要是让赵四那个败家子拿去,转手就是当废铁卖,太可惜了!”
顾城急得在原地转圈,脚下的石子被他踢得乱飞。
林凡紧了紧身上的风衣,看着机械厂那斑驳的大门和挂着“停产整顿”的牌子,眼神变得幽深。
“顾城,你现在打他一顿容易,但他只要还在那个位置上,这车你就拿不到。”
“而且,打人犯法,为了这种人进局子,不值当。”
顾城停下脚步,看着林凡那张冷静的小脸,心里的火气莫名消了一半。
“那咱们就眼睁睁看着?”
“当然不。”
林凡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弧度,像是一只算计猎物的小狐狸。
“他不是说赵四是大公司吗?那咱们就来看看,这大公司到底有多‘大’。”
“还有,他刚才听到‘账本’两个字的时候,手抖了一下。”
林凡伸出手指,在空中虚虚一点。
“这说明,这机械厂的烂账里,藏着能要他命的东西。”
顾城眼睛一亮,一把搂住林凡的肩膀,力气大得差点把她勒断气。
“媳妇儿,你有招了?”
林凡嫌弃地推开他凑过来的大脑袋,整理了一下衣领。
“先回家,晚上再说。”
“另外,你让猴子他们去查查赵四最近跟谁走得近,特别是有没有跟收废铁的接触。”
顾城嘿嘿一笑,刚才的郁闷一扫而空。
“得令!我这就去安排!”
看着顾城风风火火跑远的背影,林凡脸上的笑容渐渐收敛。
她轻轻抚摸了一下并没有任何动静的肚子,那里现在还是平坦的。
但是,一种莫名的直觉告诉她,这种平静维持不了多久了。
刚才在办公室闻到那股浓烈的烟味时,她竟然有一种想要干呕的冲动。
林凡摇了摇头,把这种奇怪的感觉压了下去。
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把这批车队拿下来。
这可是顾城未来商业帝国的基石,绝对不能让李富贵这种蛀虫给毁了。
夜幕降临,机械厂的家属院里一片愁云惨淡。
工人们聚在楼下,三三两两地议论着厂子倒闭后的生计问题。
而在厂区深处,那栋办公楼却依旧亮着灯。
李富贵坐在办公室里,面前摆着两个厚厚的账本,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那个小娘皮,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她难道知道什么?”
李富贵越想越心慌,总觉得黑暗中有一双眼睛在盯着自己。
他咬了咬牙,打开保险柜,把其中一个账本塞了进去,上了三道锁。
“不行,明天竞标大会一结束,必须马上把这东西销毁!”
然而,他并不知道,就在窗外的梧桐树影里,一道人影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