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租屋的灯管发出轻微的嗡鸣,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杜俊杰坐在电脑椅上,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反射在他疲惫的眼底。马彩霞蜷缩在床边唯一还算整洁的角落,抱着膝盖,下巴抵在膝盖上,目光有些失焦地望着地板上那根早已被遗忘的棒棒糖棍。马彩燕则依旧靠在窗边,窗外城市的霓虹在她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她嘴里含着棒棒糖,视线却像无形的探针,一遍遍扫过杜俊杰的后颈。“所以,”杜俊杰打破了沉默,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除了等死,或者……履行那个荒谬的契约,真的没有第三条路?”他抬起手腕,那道红痕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散发着微弱却固执的荧光。马彩燕的棒棒糖在齿间轻轻转动了一下,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她终于将目光从杜俊杰的后颈移开,落在他腕间的红绳上,眼神复杂难辨。“理论上,”她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像在宣读一份枯燥的报告,“姻缘锁的绑定,并非绝对不可逆。”杜俊杰和马彩霞同时看向她。“什么意思?”杜俊杰追问,身体微微前倾。“它有一个特性,”马彩燕的目光在他们两人之间逡巡,最终定格在马彩霞苍白的脸上,“叫做‘因果转移’。如果存在一个与原契约对象有着极深‘因缘羁绊’的第三人,在双方自愿且符合特定仪轨的前提下,可以将契约的‘果’——也就是这姻缘锁的束缚——转移给那个第三人。”“羁绊?”杜俊杰皱眉,“什么程度的羁绊?”“血脉至亲,生死之交,或者……”马彩燕顿了顿,棒棒糖棍在她指尖灵活地转了个圈,“刻骨铭心的爱侣。”房间里的空气瞬间凝固了。马彩霞的身体猛地一颤,抱着膝盖的手臂收得更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猛地抬头看向马彩燕,眼神里充满了惊惧和难以置信的愤怒:“你……你想说什么?”杜俊杰也愣住了,他瞬间明白了马彩燕的暗示。血脉至亲……马彩霞拼死也要保护的妹妹!“不行!”马彩霞几乎是尖叫出声,声音因为激动而颤抖,“绝对不行!我戴上它就是为了她!我宁愿死也不会……”“我只是陈述规则存在的可能性。”马彩燕打断她,语气依旧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冷漠,“选择权在你们自己手里。是三个人一起被这锁链拖入深渊,还是……寻找一个或许能承受这‘果’的替代者。”她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杜俊杰,“毕竟,杜先生似乎也并非自愿卷入。”杜俊杰的心沉了下去。他看向马彩霞,她像一只受惊的小兽,浑身紧绷,眼神里充满了绝望的抗拒。他知道,触碰她妹妹这个底线,等于直接撕毁他们刚刚达成的脆弱同盟。道德困境像冰冷的藤蔓缠绕上来。牺牲一个无辜的女孩换取自己的自由?这念头光是闪过就让杜俊杰感到一阵恶心。可难道就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程序员的思维本能地开始运转。规则?系统?漏洞?任何系统,只要有规则,就必然存在逻辑上的缝隙,或者说……bUG。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在狭小的房间里踱步,手指无意识地又开始挠后颈。“转移需要双方自愿和特定仪轨……仪轨是什么?有没有漏洞可钻?比如,模拟一个‘自愿’的信号?或者,找到仪轨的触发条件,进行逆向工程,直接解除绑定?这姻缘锁的运行机制是什么?它的能量来源?它的核心指令集?”他越说越快,眼睛因为思维的急速运转而发亮,仿佛眼前不是诡异的红绳,而是一段亟待破解的加密代码。“既然是天道规则的具象化,那它本质上应该也是一套‘程序’!只要是程序,就一定有逻辑入口,有可以被利用的冗余指令,有可以被覆盖的缓存区……”他猛地停下脚步,看向马彩燕,眼神灼热:
“告诉我!这姻缘锁的具体‘运行规则’!它的触发条件,它的能量流动方式,它的核心约束逻辑!任何细节都可以!”
马彩燕看着他这副仿佛找到了关键bUG般的亢奋状态,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开口,异变陡生!杜俊杰腕间的红绳骤然爆发出刺目的红光!那光芒不再是温和的荧光,而是如同烧红的烙铁,带着灼人的高温和一种令人心悸的威严。红光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将三人的脸映得一片血红。
“呃啊!”
杜俊杰惨叫一声,感觉手腕像是被滚烫的铁箍狠狠勒紧,深入骨髓的剧痛让他瞬间跪倒在地,冷汗涔涔而下。与此同时,一个冰冷、宏大、毫无感情波动的声音,仿佛直接在他们的脑海中炸响:【警告!检测到非法规则解析意图!】【警告!目标个体:杜俊杰(编号:9999),试图窥探天道核心逻辑!】【一级警戒启动!执行者即刻降临!】
红光如同有生命般扭曲着,在空气中凝聚成一个模糊而威严的轮廓。房间里的温度骤降,空气仿佛凝固成了沉重的铅块,压得人喘不过气。马彩霞惊恐地缩到床角,马彩燕则瞬间站直了身体,棒棒糖从她口中掉落,在地上滚了几圈,她脸上的冷漠第一次被凝重取代。红光渐渐散去,一个身影清晰地出现在房间中央。那是一个穿着古朴长袍的中年男人,面容儒雅,气质温和,嘴角甚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手中握着一根缠绕着红线的古朴木杖,杖头雕刻着并蒂莲花的图案。然而,他那双看似温和的眼睛深处,却是一片深不见底的漠然,仿佛万物在他眼中都不过是天道运行中微不足道的尘埃。
他目光扫过跪在地上痛苦呻吟的杜俊杰,扫过蜷缩在床角瑟瑟发抖的马彩霞,最后落在如临大敌的马彩燕身上。“看来,”他开口了,声音温润平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穿透力,直接敲打在每个人的灵魂深处,“我来的正是时候。”他的视线最终落回杜俊杰身上,看着这个试图用凡人的逻辑去解析天道的程序员,嘴角那抹笑意似乎加深了些许。“自我介绍一下,”他微微颔首,姿态优雅,“吾乃姻缘部监察使,你们可以称呼我为——月老大叔。”“月老大叔”四个字出口的瞬间,杜俊杰强忍着剧痛抬起头,目光与这位突然降临的监察使撞在一起。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无限拉长。
杜俊杰在那双看似温和实则漠然的眼底,看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熟悉感。那不是对某个具体形象的熟悉,而是一种……结构上的共鸣?仿佛在凝视一面扭曲的镜子,镜中映出的,是另一个自己,一个被剥离了所有情感和烟火气,只剩下纯粹规则和逻辑的冰冷存在。与此同时,月老大叔那古井无波的眼底,也极其罕见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他看着杜俊杰因痛苦而扭曲的脸,看着他眼中那份源自本能的抗拒和属于凡人的倔强,一种极其陌生却又仿佛刻在灵魂深处的悸动,如同沉睡了千年的火山,在无人察觉的深处,轻轻震动了一下。出租屋狭小的空间里,无形的电流在两人对视的目光中无声碰撞。剧痛、惊恐、凝重,所有的一切都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只有那根缠绕在两人手腕上的红绳,在月老大叔出现后,光芒似乎变得更加妖异而深邃。月老大叔脸上的温和笑意依旧,但握着木杖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瞬。他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无形的重压:
“契约者杜俊杰,契约者马彩霞。天庭的耐心是有限的。逃避与僭越,只会带来更严厉的惩戒。履行你们的契约,是你们唯一的选择。”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枷锁,牢牢锁定了跪在地上的杜俊杰。
“现在,告诉我你们的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