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流火,北京城的热浪丝毫没有减退的迹象。从四川老家回到京城已有一周,但身心似乎还停留在那片湿润宁静的稻田边,那个站在新屋露台静心自省的夜晚。
我坐在“星海文化”那间略显简陋的办公室里,空调发出单调的嗡鸣声,高军刚汇报完这几天工作的推进情况。
“小田总,你看这事……”高军合上文件夹,等待我的决断。
我没有立刻回答,走到窗前,望着窗外被热浪扭曲的街景,脑海中却浮现出三年前在台北小巨蛋的场景——聚光灯下,我抱着吉他弹唱《蓝莲花》,清澈的童声穿透体育馆的每一个角落。
那声音,已经回不去了。
“高总,”我转过身,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王斐香港演出的事,你继续跟进。至于Jive那边……”我顿了顿,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喉结,感受着那微微凸起的骨骼变化,“先以‘Aurora music’的名义保持接触,表达我们对跨文化合作的兴趣。但具体的合作方案,给我一点时间。”
高军敏锐地察觉到我语气中的异样,但他没有多问,只是点了点头:“明白。我会把握好节奏。”
送走高军,我独自在办公室里坐了许久。拿起桌上的一支笔,清了清嗓子,试着哼唱《蓝莲花》的第一句。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声音在中途卡了一下,像是齿轮突然打滑。喉咙深处传来一种陌生的滞涩感。我停下来,深吸一口气,又试了一次。
这次更糟,高音部分完全上不去,声音变得粗糙而陌生,像砂纸摩擦过木头的表面。
变声期,终于还是来了。
当晚,我回到中戏招待所的房间,没有开灯,在黑暗中静静坐着。月光透过窗户洒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片清冷的光斑。
想起前世模糊的记忆里,自己也是在初二时经历变声期的。那时候没人指导,只能任由嗓子一天天变得沙哑、不稳定,甚至一度不敢在公共场合说话。等重新找回自己的声音时,已经错过了系统训练的最佳时机,嗓音条件只能算平平。
但这一世不同。
我闭上眼,意识沉入脑海深处。那里不仅储存着海量的音乐记忆,更有这些年通过阅读和学习积累的庞大知识库——生理学、解剖学、声乐理论……
前世,在2015年首次被定义为医学术语:心盲症,是一种无法在意识中形成视觉图像的认知障碍。核心症状表现为无法想象具体事物的视觉细节,如回忆面容时仅能捕捉发色等碎片信息。全球患病率约0.7%-2%。神经机制研究发现患者前额叶与视觉皮层连接异常,2025年研究证实其视觉皮层活动降低。该病症分为先天遗传型和后天获得型。虽不影响逻辑推理能力,但可能伴随焦虑抑郁情绪。医学界普遍认为其属于神经多样性范畴而非精神疾病。
而我,好像是一种反面案例。
我开始回忆、搜索与“变声期”、“嗓音训练”相关的资料。如同打开了一个立体的资料库,各种信息以动态的方式呈现在眼前:喉部的解剖结构图,声带在不同发声状态下的振动模式,变声期声带的生理变化数据,国内外顶尖声乐大师的训练方法……
我“看”到了帕瓦罗蒂的声乐老师威廉·韦伯的训练笔记摘要,“听”到了沈湘教授的教学录音片段,甚至还调取了一段未来某位世界级嗓音科学家关于“青少年嗓音科学训练”的讲座影像——尽管这些记忆碎片有些模糊,但核心理念却清晰可见。
变声期不是嗓音的退化,而是一次重塑。就像一件乐器更换了更粗的琴弦,音域变宽了,但需要重新调音、重新适应。如果在这个过程中引导得当,不仅可以平稳度过,还能为未来打下更坚实的基础。
但如何引导?
我睁开眼,走到房间角落那面半身镜前。打开台灯,让光线刚好照亮自己的脖颈。
我试着发声,同时用手指轻轻触摸喉结,感受它的位置和振动。
“啊——啊——啊——”
声音从低到高,再从高到低。我仔细观察着镜子中自己喉部的细微变化,同时在内心中构建起一个动态的解剖模型——气流从肺部升起,经过气管,抵达喉部。两块声带在气流冲击下振动,频率决定音高,振幅决定音量。咽腔、口腔、鼻腔作为共鸣腔,将声音放大、塑形……
这是“音乐具象化”能力的一次奇妙延伸。过去,我只能“看到”音乐的结构和色彩;现在,我开始尝试“看到”自己身体内部的发声机制。
但这还不够。我需要专业的指导。
第二天一早,拨通了何老师的电话。
“三姐,是我,浩彣。”
“浩彣啊!回北京了?听说你们公司最近搞得风生水起啊!”三姐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清脆热情。
“三姐,我想请你帮个忙。”直接切入主题,“我想找一位真正懂嗓音科学、懂青少年声乐训练的老师。不是单纯教唱歌的那种,是懂原理、懂训练方法的专家。”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
“浩彣,你……是不是遇到变声期了?”三姐的声音变得关切。
“嗯。”我没有隐瞒,“声音开始不稳定了。但我等不起自然度过这个过程,我需要科学的方法,尽快重塑我的嗓音。”
三姐沉吟道:“我明白。你现在的身份,确实需要尽快拥有一副成熟稳定的嗓音。我想想……中央音乐学院有位退休的老教授,姓林,叫林怀声。他以前是学医的,后来转攻声乐,对嗓音科学很有研究。很多京剧演员、歌唱家都找他做过嗓音训练和康复。”
“能帮我联系一下吗?”
“我试试看。不过林教授脾气有点怪,不一定愿意见外人,尤其是……”
“尤其是像我这样的‘童星’?”我替她说完了后半句。
三姐笑了:“你知道就好。我尽量吧,等我消息。”
挂断电话,我没有干等。开始按照昨晚研究出的初步方案进行训练——不是唱歌,而是最基础的呼吸和发声练习。
我平躺在床上,在腹部放了一本厚厚的辞典,练习腹式呼吸。吸气时,辞典被顶起,能清晰感觉到横膈膜下沉、肋间肌扩张带来的饱满感;呼气时,辞典缓缓下降,气息控制着均匀流出。这是为了重建呼吸支持系统——变声期声带变厚变长,需要更强的气息支撑。
接着是哼鸣练习。我闭着嘴,用“嗯”的音调从低到高滑上去,再滑下来,像坐过山车一样。这是为了寻找声音的“通道感”,让声音摆脱喉咙的挤压,进入头腔共鸣。每一个练习,我都在脑海中同步构建模型,观察气息的流向、声带的振动模式、共鸣腔的变化。
一开始很别扭。习惯了童声的清澈明亮,现在的声音显得粗糙、不受控制。有时想唱高音,出来的却是破音,像撕裂的布帛;有时想稳住中音,声音却在中途“断裂”,突兀地掉下去。
但我没有急躁。像一个科学家在实验室里做实验,耐心地记录每一次尝试的数据:什么姿势下喉位最稳定?什么呼吸节奏下声音最顺畅?哪个共鸣点能让声音最有穿透力?
三天后,三姐带来了好消息。
“林教授同意见你一面,但只有半小时。明天下午三点,他在中央音乐学院的办公室。”
林怀声教授的办公室在一栋老教学楼的三层,房间不大,堆满了书籍和资料。墙上挂着一幅喉部解剖图和一幅京剧大师梅兰芳的剧照,形成奇妙的对比。
我进门时,林教授正戴着老花镜看一本外文书。他抬起头,透过镜片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你就是田浩彣?”林教授的声音不高,但很有穿透力,听起来完全不像七十多岁的老人,“何老师说你想学科学发声?”
“是的,林教授。”恭敬地鞠了一躬,“我正在经历变声期,希望能用科学的方法平稳度过,并重塑嗓音。”
林教授放下书,站起身走到我面前:“张嘴,我看看。”
我配合地张嘴、伸舌。林教授用压舌板看了看我的口腔和咽部,又让我发几个音,同时用手轻轻触摸我的喉部和胸腹。他的手指干燥而稳定,带着一种医生的专业触感。
“喉结开始发育了,声带应该正处于快速生长期。”林教授坐回椅子上,“你现在的声音是不是忽高忽低,有时完全控制不住?”
“是的,尤其是高音区。”
“正常现象。”林教授从抽屉里拿出一张图表,“这是男孩变声期的声带变化示意图。你看,你的声带正在从童声期的6-8毫米,增长到成年男性的17-24毫米。长度增加,厚度增加,振动模式完全改变了。”
我看着图表,脑海中自动浮现出更详细的三维动态模型。我能“看到”自己声带此刻的状态——正处于新旧交替的混沌期,新的振动模式尚未建立。
“很多人觉得变声期不能唱歌,这是误区。”林教授继续说,“只要方法得当,不仅能唱,还能通过这个时期打下更好的基础。关键在于两点:呼吸支持和共鸣转移。”
他站起身,做了个示范:“童声主要依赖头腔共鸣,声音位置高。但变声后,你需要建立胸腔共鸣,让声音‘落下来’。同时,要用更深的呼吸来支撑更长的声带。”
我认真听着,同时在内心中调整着自己的发声模型。林教授的每一句话,都在验证和补充这几天自己摸索出的结论。
“我可以教你一套训练方法,但有几个原则必须遵守。”林教授的表情严肃起来,“第一,每天训练不超过四十分钟,分两次进行。第二,绝对不要大喊大叫,不要唱超出当前能力范围的歌。第三,如果感觉喉咙疲劳或疼痛,立即停止休息。能做到吗?”
“能。”我郑重承诺。
“好,那我们开始第一课。”
接下来的半小时,林教授教了一套系统的训练方法:从最基础的放松练习,到呼吸肌肉群的激活,再到循序渐进的发声练习。
我学得极快。“音乐具象化”能力此刻派上了大用场——林教授的每一个示范,都能在脑海中分解成精确的生理模型;每一条原理,都能与自己已有的知识体系迅速对接。
更让林教授惊讶的是,我对身体的感知和控制能力远超常人。
“吸气,感觉横膈膜下降……对,就是这样。”林教授看着我几乎一次就掌握了腹式呼吸的精髓,眼中闪过讶异,“你以前学过?”
“没有,但我研究过一些解剖图和声乐理论。”我如实回答。
林教授点点头,没有深究:“很好。现在我们来试试哼鸣。记住,声音要像一条线,从鼻梁后面穿出去……”
闭上眼睛,开始哼鸣。在脑海中,我“看到”气息从丹田升起,声带轻微振动,声音在鼻窦和头骨中回荡。小心地调整着共鸣点的位置,让声音变得越来越集中、越来越通透。那是一种奇异的体验,仿佛声音不再是从喉咙里挤出来,而是从眉心处自然流淌而出。
“不错。”林教授难得地露出了笑容,“你的乐感和身体感知力都很好。但记住,变声期的训练要循序渐进。今天我们就到这里,下周同一时间再来。”
“谢谢林教授!”我深深鞠躬。
走出教学楼,七月的热浪扑面而来,但心中却一片清明。终于找到了方向。变声期不是障碍,而是一次难得的重塑机会——就像一块璞玉,正在被重新雕琢成更精美的形态。
接下来的几周,我的生活进入了新的节奏。
每天清晨六点,准时出现在中戏操场,但不是跑步,而是进行呼吸和放松训练。找到一个安静的角落,按照林教授教的方法,练习横膈膜呼吸、肋间肌激活、以及全身肌肉的放松。晨光熹微中,我能清晰感受到气息在体内流动的轨迹,肌肉一寸寸苏醒的张力。
上午处理“星海”的事务,与高军讨论“星链计划”的进展和王斐香港演出的筹备,等待Jive唱片回音。
下午是我的声乐训练时间。有时去林教授那里上课,更多时候是自己练习。在招待所房间里放了一面大镜子,练习时仔细观察自己的口型、表情和身体姿态。
每一个练习,都在脑海中同步运行着发声模型。
【呼吸支持不足,声带闭合过度,导致声音挤压……调整:加深吸气,放松喉部……】
【共鸣点偏前,声音发白……调整:想象声音从软腭后方发出,打开咽腔……】
【音域转换处有断裂感……调整:提前准备共鸣转移,平滑过渡……】
这种“内视”能力让我能够精确地发现问题所在,并进行针对性的调整。别人可能需要数月才能掌握的技巧,我几天就能找到感觉。
但进步并非一帆风顺。
一周后的一个下午,在练习一首中等难度的歌曲时,尝试挑战了一个稍高的音。起初很顺利,但在延长音时,喉咙突然一紧,声音像被掐断了一样戛然而止,随之而来的是一阵轻微的刺痛。
我立即停止,喝了一口温水,做了几个放松练习。
脑海中,模型显示刚才的失误原因:在音高上升时,喉部肌肉不自觉地紧张上提,挤压了声带。这是变声期最常见的错误——试图用童声的发声习惯去驾驭已经变化了的声带。
没有气馁,我在笔记本上记下这次失误的详细数据:音高、持续时间、失误前的身体感受、失误后的生理反应。
然后,重新开始,但这次的目标不是唱好那个音,而是找到一种完全放松的发声状态。我像做实验一样,尝试不同的呼吸深度、不同的共鸣点、不同的心理意象……
“想象声音是一缕烟,从头顶飘出去……”
“想象喉咙是一个宽敞的通道,气息自由通过……”
“想象那个音高是一个目的地,乘坐气息的电梯平稳抵达……”
两个小时后,当再次尝试那个音时,声音平稳而通透地流淌出来,没有丝毫挤压感。声带的振动均匀而饱满,像是找到了它新的、舒适的“家”。
看着镜中的自己,少年清秀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做到了。不是靠天赋,而是靠科学的方法、精准的感知和不懈的练习。
一个月后,当我再次站在林教授面前时,声音已经发生了明显的变化。
“来,发个音我听听。”林教授说。
我深吸一口气,从中央c开始,用一个平稳的“啊”音向上爬音阶。声音不再像一个月前那样飘忽不定,而是有了坚实的芯子,像是声音的中心多了一根稳固的轴。到了换声区附近,我提前调整了共鸣,声音平滑地过渡到头声区,没有出现明显的断裂。
林教授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
“不错,中声区已经稳定多了,换声点也处理得更平滑。”他让我停下来,“但高音区还是有点虚,胸腔共鸣不够扎实。我们来加强一下胸声的训练。”
接下来的课程,林教授开始教我更高级的技巧:混声训练。
“童声基本上是纯头声,但成年男声需要混合胸腔共鸣和头腔共鸣。比例不同,音色就不同。”林教授解释道,“你要像调色一样,调配出适合自己的混合比例。”
这正中下怀。我的脑海中“储存”着无数未来歌手的演唱样本,每个人的混声比例都不同——亚当·兰伯特的强混声金属感十足,迪玛希的头声如天籁,bruno mars的平衡混声灵活多变……
我开始有意识地进行“混声调配”实验。在安全音区内,尝试不同的共鸣比例:90%胸声+10%头声,声音厚实但笨重;50%对50%,声音均衡但个性不足;20%胸声+80%头声,声音轻盈但缺乏力量……每次实验,都在脑海中记录数据,分析不同比例带来的音色变化、对声带的负荷、以及在歌曲表达中的适用场景。
渐渐地,我找到了一个初步的“配方”——一种以平衡混声为基础,但可以根据歌曲需要灵活调整共鸣比例的动态发声模式。
与此同时,我没有忘记舞蹈训练。
嗓音在变声,身体也在快速发育。十四岁的我,身高已经接近一米七,四肢变得修长,骨架逐渐展开;由于长期的弹奏训练,手指也纤细有力。这是开发身体协调性和舞蹈能力的黄金时期。
通过红星生产社的关系,我找到了一位曾在部队文工团工作过的舞蹈老师,姓赵。赵老师精通中国古典舞、民族舞,也接触过霹雳舞等街舞元素。
“你想学舞蹈?”赵老师看着眼前清瘦的少年,“为什么?唱歌不够吗?”
“我想做唱跳型的艺人。”回答得很直接,“未来的舞台表演,需要综合的能力。”
赵老师打量了一番:“你有多大的决心?”
没有回答,而是直接做了几个基本功动作——我私下已经研究过一些舞蹈视频,加上出色的身体控制能力,虽然动作生涩,但框架和发力感已经有了雏形。
赵老师眼中闪过一丝惊讶:“有点意思。但舞蹈不是几天就能练出来的,需要吃苦。”
“我不怕吃苦。”
于是,我的日程表上又增加了一项:每周三次,每次两小时的舞蹈课。
赵老师从最基础的开始教:站姿、重心、隔离训练(Isolation)。我发现,舞蹈训练与声乐训练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是对身体精微控制的学习。
我的“身体模型”能力再次发挥作用。每一个动作,都能在脑海中分解成肌肉发力的顺序、关节转动的角度、重心转移的轨迹。
“胸部的隔离,不是耸肩,是胸椎的横向移动……”赵老师讲解着。
我在脑海中构建出胸椎的三维模型,想象着每一节椎骨如何独立运动。然后,身体开始做出反应——胸部向左平移,肩膀和头部保持不动。那种感觉,像是身体内部有一个精密的操纵杆。
“很好!”赵老师难得地夸奖道,“你的身体感知力很强。很多学员学了几周都找不到这种感觉。”
但舞蹈的难点在于,知道怎么做和能做到是两回事。肌肉力量、柔韧性、协调性,都需要时间去积累。
我开始了地狱式的训练。每天早晚各半小时的基本功练习:压腿时韧带拉伸的酸痛,开肩时关节“咔”的轻响,核心力量训练时腹部的灼烧感,平衡训练时脚踝的微颤……身体在日复一日的酸痛中,一天天变得柔韧而有力。
更难的,是边唱边跳。
第一次尝试时,简直是一场灾难。跳着简单的步伐唱歌,气息完全乱了套,声音抖得像筛子。跳着跳着就忘了唱,唱着唱着就忘了跳。身体和声音像是两个闹别扭的零件,无法协同工作。
“这是正常的。”赵老师说,“唱歌和跳舞用的是两套肌肉系统,需要时间让它们协同工作。先从简单的开始——原地踏步唱歌,找到呼吸的节奏。”
从最基础的开始,我设计了一套渐进式的训练方案:
第一阶段:原地做动作,同时平稳地唱歌,重点是保持呼吸稳定。
第二阶段:加入小幅度的位移,但歌曲难度降低。
第三阶段:动作复杂度增加,歌曲难度也相应提升。
第四阶段:模拟完整的舞台表演。
每一步,我都在脑海中同步运行两个模型:发声模型和运动模型。要找到那个微妙的平衡点——在动作消耗气息的同时,如何调整呼吸策略来维持声音的稳定。
这个过程极其枯燥,进步也以毫米计。但乐在其中,每一次微小的突破——比如在做一个转身时声音没有抖,比如在跳跃落地后气息还能稳住——都让我离那个“全能舞台主宰”的目标更近一步。
九月初的一个傍晚,结束了当天的训练,独自走在回招待所的路上,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路过一家音像店时,店里正在播放一首熟悉的歌——正是我在台北颁奖礼上唱过的《蓝莲花》;许巍的版本。
停下脚步,静静听着。
许师兄的声音沙哑而沧桑,充满了岁月的痕迹。那是经历过迷茫、挣扎、寻找之后的声音,与三年前我清澈的童声演绎截然不同。
但我突然意识到,自己正在经历的声音变化,或许也是一种“寻找”。从童声的清澈,到变声期的混沌,再到未来成熟嗓音的建立——这是一个声音的成长之旅。每一次变化,都是一次对自我表达的重新探索。
继续往前走,脑海中浮现出林教授前几天说的话:
“声音是心灵的镜子。你是什么样的人,就会有什么样的声音。变声期改变的不仅仅是声带,更是你与世界对话的方式。”
我摸了摸喉结,那里已经比以前明显了许多。是的,我不再是一个用童声歌唱的孩子了。我正在成为一个用更复杂、更有层次的声音表达思想的少年。
而这,或许正是我迈向国际舞台的第一步——不仅要在音乐理念上与国际接轨,更要在声音这个最基本的工具上,达到世界级的标准。
回到房间,打开笔记本,在新的一页写下:
【变声期训练阶段性总结】
中声区基本稳定,共鸣点统一。
换声点初步打通,过渡更平滑。
混声调配实验进展良好,找到基础配方。
舞蹈基本功进步明显,身体控制力增强。
边唱边跳仍为最大难点,需持续突破。
【下一阶段目标】
扩展有效音域(低音下探,高音质量提升)。
开发声音的戏剧表现力(不同音色塑造)。
舞蹈与演唱的初步融合。
为英文专辑录制储备技术能力。
写完这些,我合上笔记本,走到窗前。北京的夜晚,华灯初上。远处,“星海文化”办公室的灯光还亮着,高军可能还在忙碌。
我知道,前路还有太多挑战:与Jive唱片的博弈、王斐香港演出的筹备、共荣音乐的磨合、英文专辑的创作、以及这个正在变化中的嗓音……但此刻,心中没有焦虑,只有一种清晰的笃定。
变声期不是障碍,而是礼物。它迫使我放慢脚步,重新审视自己的根基,用科学的方法重塑最基础的工具。当这个过程完成时,我将拥有一副真正属于自己的、经得起考验的嗓音。
而那时,才是真正征服世界的开始。
窗玻璃上,映出少年坚定而沉静的面容。我的喉结微微滚动,像是在无声地练习着什么。夜还很长,路也很长。
但我已经准备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