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九八年六月下旬,北京的天空湛蓝如洗。
我们一行六人——我、陈健添、郑钧、高军、以及两位负责宣传和行政的同事(许巍、王斐没去),登上了飞往香港、再转机台北的航班。
飞机穿越云层时,我望着舷窗外绵延的云海,心中涌起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情绪。
这是第二次飞往台北,第一次还是在1995年的channel [V] 华语榜中榜,从今年开始,华语榜中榜就改到内地颁奖了。
紧张吗?坐在旁边的陈健添轻声问道,他今天特意穿了一套崭新的西装。
更多的是期待。我如实回答,目光仍停留在窗外,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让我们可以更加深入地了解对岸的音乐生态。
高军从前座回过头来,递过来一份厚厚的文件夹:这是最新整理的台湾媒体资料,还有我们准备好的应答要点。落地后会有三场预定的媒体采访,我已经按照你的要求,把重点都放在音乐交流上。
我接过文件夹,认真翻阅起来。里面不仅包括台湾主要媒体的背景资料,还有对可能遇到的问题的预判和应对建议。高军的准备工作一如既往地细致周到。
两个多小时的飞行后,飞机平稳降落在台北桃园机场。一出机舱,湿润温暖的海岛空气扑面而来,与北京干燥的气候形成鲜明对比。
在接机口,我们看到了举着欢迎红星生产社和星海文化牌子的接待人员,旁边已经聚集了不少等候的媒体记者。
田浩彣先生,欢迎来到台湾!一位戴着眼镜的男记者率先发问,作为最年轻的金曲奖入围者,您现在的心情如何?
我停下脚步,微笑着回答:很感谢金曲奖评委的认可,也很高兴能来到台湾。这里的音乐氛围一直让我很向往。
闪光灯不停闪烁,记者们的问题接踵而至:
您对台湾音乐有什么了解?
《远方》的创作灵感来自哪里?
您觉得内地和台湾的音乐环境有什么不同?
我始终保持温和有礼的态度,将话题聚焦在音乐本身:我很喜欢李宗盛老师、罗大佑老师的作品,他们的音乐给了我很多启发。《远方》的创作源于对生命力的感悟。至于音乐环境,我觉得每个地方都有其特色,重要的是用音乐传递真挚的情感。
在前往酒店的路上,接待我们的王先生热情地介绍着沿途的风景。他是本地一家唱片公司的负责人,这次受邀协助我们安排行程。
田先生可能不知道,您的《远方》在台湾的校园里很受欢迎。王先生说,很多学生都会弹唱这首歌。
这个消息让我颇感意外,也让我对这次台湾之行增添了更多信心。
抵达酒店后,我们稍作休整,就开始了第一个媒体采访。这是一家以深度报道着称的音乐杂志,记者的问题相当专业。
我们注意到您的作品风格很多元,《远方》《蓝莲花》充满禅意,《心太软》《忘记你我做不到》又是经典情歌路线。您是如何在不同风格间自如切换的?
音乐的本质是情感的表达。我认真思考后回答,不同的情感需要不同的音乐语言来表达。重要的是保持创作的真诚,而不是被风格所限制。
采访持续了一个多小时,记者对我的创作理念表现出浓厚兴趣。结束时,她真诚地说:您的音乐让我看到了华语音乐新的可能性,期待您在金曲奖上的表现。
接下来的两天,我们马不停蹄地参加了多场媒体活动。在这个过程中,我特别注意了解台湾音乐产业的发展现状。让我印象深刻的是,这里的音乐市场虽然规模不大,但产业链相当完整,从创作、制作到宣传推广都有成熟的体系。
在一次电视节目录制间隙,我遇到了几位台湾本地的音乐人。他们对我这个内地音乐神童充满好奇,但也保持着专业音乐人的尊重。
你的和声运用很大胆,一位留着长发的制作人说,特别是在《忘记你我做不到》的副歌部分,那种转调方式很特别。
我们很快聊起了音乐制作的话题。我发现,尽管成长环境不同,但大家对好音乐的追求是相通的。这种专业层面的交流,让我收获颇丰。
然而,媒体应对并非总是顺利。在一场新闻发布会上,有记者提出了一个略显尖锐的问题:有人认为内地音乐人获得金曲奖提名是一种政治表态,您怎么看?
现场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高军想要出面打断,但我用眼神制止了他。
音乐不应该被赋予太多音乐之外的含义。我平静地回答,金曲奖评选的是音乐作品本身,我相信评委们是基于专业考量做出的选择。对我来说,音乐是沟通的桥梁,而不是隔阂的围墙。
这个回答赢得了在场多数记者的认同。事后,高军私下对我说:刚才那个问题处理得很好。在台湾做媒体应对,确实需要格外注意分寸。
除了正式场合,我也留意观察着台湾普通民众的音乐生活。
一天晚上,我请工作人员带我去当地的唱片行。
在灯火通明的店里,我看到货架上整齐陈列着来自各地的音乐作品,其中就包括许巍的《蓝莲花》专辑。
这张专辑卖得不错,店员热情地介绍,特别是最近金曲奖提名后,来问的客人更多了。
我随手翻看着其他专辑,注意到台湾本土歌手的作品在制作上相当精良,包装设计也很讲究。这让我对未来的发展有了更多思考。
在行程的第三天,我们参加了一个小型的音乐人交流会。让我惊喜的是,李宗盛也来到了现场。他穿着简单的白色衬衫,看起来亲切随和。
年轻人,你的信已收到,字写得不错。他主动走过来与我握手,你的歌也很有想法。
李老师过奖了,我经常听您的歌学习。我诚恳地说。
我们聊起了音乐创作的话题。李宗盛对我在音乐中的创新尝试很感兴趣,特别是那些融合传统民乐元素的编曲。
现在很多年轻人都一味模仿西方,你能坚持自己的音乐语言,这很难得。他说。
这次交流虽然短暂,但为我后续与李宗盛的合作奠定了良好基础。高军后来告诉我,李宗盛在离开前特意要了我的联系方式,表示希望保持交流。
随着金曲奖颁奖典礼的临近,媒体的关注度持续升温。我们下榻的酒店外经常有记者守候,希望能获得独家采访的机会。在这种情况下,高军建议我们适当安排一些非正式的见面,既能满足媒体的需求,又能保持相对轻松的氛围。
在一家咖啡馆的小型见面会上,我遇到了几位来自大学音乐社团的学生。他们对内地音乐发展很感兴趣,问了很多关于运作模式的问题。
我们很欣赏你们推广独立音乐人的做法,一个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生说,在台湾,独立音乐人要获得关注也很不容易。
我分享了在发掘新人方面的一些经验,也认真听取了他们的想法。这种跨越海峡的音乐交流,让我感受到了音乐连接人心的力量。
在台湾的这段时间,我也没忘记关注在内地的运营。每天都会抽时间与留守的团队通话,了解各项工作的进展。何西的专辑《黄土》已经完成最后的母带处理,王斐的新歌创作也很顺利。
家里一切都好,林浩在电话里说,你们在台湾的报道我们都能看到,大家都为你们高兴。
金曲奖颁奖典礼前夜,我独自在酒店房间准备明天的发言稿。窗外,台北的夜景璀璨夺目。回想这一周来的经历,我深深感受到音乐无分地域的魅力。无论是内地还是台湾,对美好音乐的追求是相通的。
高军敲门进来,看到我在准备发言稿,笑着说:不用太紧张,保持你这一周来的状态就好。你在台湾媒体中的形象很好,大家都称赞你谦逊有礼。
这不是为了形象,我放下笔,我是真心认为,音乐人应该用作品说话。金曲奖是个很好的平台,让我们可以展示这些年的努力。
第二天就是金曲奖颁奖典礼。临睡前,我站在窗前,望着这座陌生的城市。从这里开始,的音乐将在更广阔的天地回响。无论明天的结果如何,这趟宝岛之行已经让更多人听到了我们的声音,这就足够了。
夜色渐深,台北的灯火依旧明亮。在这片陌生的土地上,我感受到了一种奇妙的联结——通过音乐,我们终将找到共鸣的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