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五年的盛夏,在知了不知疲倦的鸣叫声中,裹挟着热浪与喧嚣,扑面而来。
于我而言,这个夏天是收获的季节,也是我精心构筑的“天才”人设,接受更广泛公众审视的开始。
空气中弥漫着躁动与机遇,而我,这个十一岁的身体里装载着不为人知秘密的少年,正站在命运的交汇点上。
六月伊始,人民文学出版社为《明朝那些事儿》第二册的发行,策划了一场规模远超首册的宣传活动。
这一次,我不再仅仅是一个名字和笔名。在聂震宁副总编辑的鼓励和周密安排下,我以“口四文三”的身份,首次半公开地出现在了媒体和读者面前。
选择的地点是王府井新华书店。活动被谨慎地定义为“读者见面暨签售会”,而非更具炒作意味的“发布会”。
饶是如此,当天现场的盛况还是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长长的队伍从书店门口蜿蜒而出,占据了半条人行道。
排队者中,有满脸稚气的中学生,有戴着眼镜的大学生,有结伴而来的年轻白领,甚至还有不少中年人和头发花白的老人。
他们手中捧着或新或旧(显然是传阅过多遍)的《明朝那些事儿》,脸上洋溢着期待与好奇。
当我穿着母亲亲手缝制的白衬衫和蓝色背带裤,在聂老和编辑的陪伴下走上那方小小的签售台时,台下瞬间爆发出的惊呼与掌声,几乎将我淹没。
闪光灯亮成一片,让我有些眩晕。
“天啊,真的好小!”
“他就是口四文三?我还以为是个老先生!”
“十一岁?这怎么可能!”
窃窃私语声如同潮水般涌来。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拿起话筒。
聂老事先已经帮我准备了简短的发言稿,但我临时决定抛开它。
“各位叔叔阿姨,哥哥姐姐们,下午好。”清亮的童声透过话筒传遍全场,嘈杂声瞬间平息了许多,“我是田浩彣,也是口四文三。谢谢你们喜欢我写的明朝,喜欢朱元璋、徐达、海瑞他们那些活生生的故事...”
我没有谈什么高深的创作理念,只是像一个分享有趣见闻的孩子,简单说了自己如何觉得历史课本上的古人“脸孔太硬”,如何想让他们“活”过来,如何从各种杂书和故事里找到灵感。
我甚至模仿了一段书中描述的朱元璋训斥大臣时可能有的语气,引得台下阵阵笑声和掌声。
提问环节,有记者尖锐地问及学界对我“戏说历史”的批评。
我眨了眨眼,回答道:“老师,我觉得历史就像一棵大树。课本教我们认识树干和主要的枝桠,这是很重要的骨架。我呢,可能就是在试着描摹树皮上的纹路,或者某片叶子被虫子咬过的痕迹。骨架很重要,但这些细节,也许能让这棵树看起来更真实、更亲切吧?我相信,先让大家对这棵树产生兴趣,愿意走近它,以后自然会有人去深入研究它的骨架和根系的。”
这番带着童真却又逻辑清晰的回应,赢得了满堂彩。连那位提问的记者也忍不住露出了笑意。
签售开始了。我工整地在每一本书的扉页上写下“口四文三”和日期。
汗水浸湿了额发,手腕很快开始发酸,但看着那一张张拿到签名后满足的笑脸,听着那一声声“加油”、“继续写”的鼓励,所有的疲惫都化为了充盈心间的暖流。
这次半公开的亮相,效果出奇地好。
媒体报导的焦点,从我“十一岁”这个惊悚的年龄,更多地转向了我的谈吐、思维以及作品本身的魅力。
“少年历史奇才”的形象,变得更加立体和可信。
《明朝那些事儿》第二册的销量,借着这股东风,首周便突破了二十万册,风头甚至盖过了第一册。
几乎就在文学领域高歌猛进的同时,音乐方面也迎来了新的爆发。
郑钧师兄的新专辑《赤裸裸》正式发行,主打歌《回到拉萨》以其苍凉高亢的呐喊、对精神自由的极致追求,瞬间震撼了整个乐坛。
这首歌迅速成为各大摇滚乐迷心中的圣歌,电台点播率居高不下。
在专辑内页,“作词~作曲:田浩彣”的字样,清晰地印在《回到拉萨》的下方。
与此同时,经过陈健添先生与宝丽金方面数轮的拉锯式谈判,我为张学友创作的消息早已在圈内不胫而走,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
七月初,宝丽金终于启动了《忘记你我做不到》的录制和宣发计划。
当张学友那辨识度极高的、充满磁性与情感的嗓音,遇上这首旋律优美、歌词直击失恋者内心的经典情歌时,产生的化学反应是核弹级的。
歌曲一经推出,便以无可阻挡之势,横扫港台所有音乐排行榜,并迅速辐射至整个东南亚华语区。
街头巷尾,商场电台,到处都回荡着“忘记你我做不到,不去天涯海角,在我身边就好”的歌声。
这首歌将张学友的“情歌王子”地位推向了新的高峰,也让我“田浩彣”这个名字,在流行音乐最核心的圈层里,刻下了金光闪闪的印记。
一时间,“田浩彣”和“口四文三”这两个名字,交相辉映,以不同的方式,占据着公众的视野。
一个在摇滚的狂野与流行情歌的深情中挥洒才华,一个在历史的故纸堆里妙笔生花。
这种强烈的反差与同样惊人的成就,构成了九五年夏天文化界一道独特的风景线。
质疑声当然从未停止。尤其是在音乐圈,当我与张学友合作的消息坐实后,“代笔”、“背后有枪手”的传闻甚嚣尘上。
毕竟,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写出《蓝莲花》已是奇迹,还能写出风格迥异的《回到拉萨》和《忘记你我做不到》,这完全超出了常理的理解范围。
对于这些,陈健添先生的处理方式更为老道。
他没有急于辩解,而是安排我在一次红星生产社的内部聚会中,“偶然”地被几位相熟的、有公信力的乐评人看到我正在修改曲谱,并与郑钧、小柯等人热烈讨论编曲细节的场景。
同时,他也默许甚至鼓励郑钧、许巍等师兄在接受采访时,谈及与我交流音乐创作的点滴,用他们的亲眼所见和人格背书,来间接回应那些质疑。
“浩彣的脑子里,好像有个无穷无尽的旋律宝库。”郑钧在一次采访中大大咧咧地说,“而且他学东西快得吓人,现在跟我们聊编曲,很多专业术语比我们还门儿清。”
这些来自圈内人的证词,虽然无法完全打消所有人的疑虑,但至少让“代笔论”失去了大部分市场。
更多的人开始倾向于接受“天才论”——这个世界上,或许真的存在那种无法用常理解释的、生而知之的奇才。
身处风暴眼的我,反而异常平静。我知道,这一切的根基在于我超前三十年的“记忆”。
外界的赞誉或质疑,如同镜花水月。我更加专注于利用现有的资源和平台,加速自身的成长。
在红星,我几乎成了半个制作助理,泡在录音棚的时间越来越长,如饥似渴地吸收着一切关于声音的知识。
我不仅满足于“回忆”旋律,更开始深入研究编曲的每一个细节:如何通过不同的和弦进行营造情绪,如何运用配器来丰富音乐的层次,如何在有限的音轨中创造出最大的空间感。
我像一个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探索者,虽然借助了超前记忆的高度,却从未停止用自己的双眼观察这个世界。
每一次学习、每一次实践,都是我在将这个独特的优势真正内化为自身能力的过程。
我的思维仿佛拥有双重通道:一条接收着来自未来的信息洪流,另一条则在当下进行着紧张的筛选、消化与重构。
这两种过程日夜不息地交织,推动着我以惊人的速度成长。
有一次,在协助录制一首歌曲时,我对某个吉他音色的细微调整提出了建议,录音师按照我的想法尝试后,效果出奇地好。
他惊讶地看着我:“浩彣,你这耳朵是怎么长的?这细微的差别都能听出来?”我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那是我脑海中早已存在的“标准答案”。
但我知道,我正在将“先知”转化为真正属于这个时空的、可以被理解和接受的“天赋”。
在出版社那边,我的“得寸进尺”也让聂老和编辑们既头疼又惊喜。
我不仅准时交出了《明朝那些事儿》第三册质量上乘的稿件,还正式提出了参与后续电脑排版工作的请求。
“聂老师,我想试试。”我仰着头,眼神恳切而坚定,“我知道这听起来有些异想天开,但我想了解一本书从手写到变成铅字的每一个环节。而且,我学习电脑操作很快,保证不会耽误进度,还可以帮老师们分担一些简单重复的工作。”
聂老沉吟良久,与几位编辑商量后,最终同意让我在一位老编辑的指导下,尝试进行第三册部分章节的录入和初步排版工作。
当他们看到我坐在电脑前,手指在键盘上飞舞,熟练地使用着wpS软件,甚至能处理一些简单的版式问题时,所有的疑虑都化为了惊叹。
“这孩子,真是个全才!”一位老编辑扶了扶眼镜,喃喃道。
通过参与排版,我不仅更深入地了解了出版的流程,还意外地发现,在将手稿转化为电子文档的过程中,我能更冷静地审视自己的文字,发现一些之前忽略的语病和逻辑瑕疵,从而进行更好的修改。
这让我对“创作”有了更深的理解——它不仅仅是灵感的迸发,更是一个需要不断打磨、精益求精的技术活。
名声带来的经济回报也愈发可观。《红星一号》持续热卖带来的版税,《心太软》的买断费用,《忘记你我做不到》作为爆款单曲预期的可观分成,以及《明朝那些事儿》不断加印的稿费,让我的个人账户数字快速攀升。我并没有挥霍,除了定期汇给家里改善生活,其余的钱都谨慎地存了起来。我知道,这些将是我未来更大布局的启动资金。
我与家里的通话变得更加频繁。父母的语气从最初的担忧,变成了如今带着骄傲的、小心翼翼的询问。
他们开始习惯在报纸上、广播里看到或听到关于我的消息。父亲在电话里告诉我,他已经看好了一辆二手小客车,线路也跑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办手续。
姐姐田雪雪的声音里则多了几分崇拜,总是追问我京城的新鲜事,并向我她稳步提升的学习成绩。
家庭的安稳与支持,是我在外拼搏最坚实的后盾。
盛夏的夜晚,招待所的房间闷热难当。我推开窗,让夜风带着城市的喧嚣涌入。桌上,左边是《明朝那些事儿》第三册已经完成排版、等待最终校对的打印稿,右边是刚刚完成的、为下半年准备的另一首“存货”歌曲的曲谱——那是为零点乐队准备的《爱不爱我》。我知道,这首歌将再次在流行乐坛掀起一阵旋风。
我看着窗外京城的璀璨灯火,感受着体内奔涌的、属于十一岁少年的精力,也感受着灵魂深处那份属于中年人的冷静与筹谋。
短短一年时间,我从西南小镇走到了京城舞台的中央,在音乐和文学两个领域都刻下了自己的名字。这一切,快得如同梦幻。
但我知道,这仅仅是开始。双璧已然辉映,雏声清越入云。但这远非终点。
公众的期待在升高,圈内的目光更加聚焦,未来的道路必将充满更多的机遇与挑战。
我需要更强大的实力,更缜密的规划,更沉稳的心态,才能驾驭这名利场的汹涌波涛,才能将“先知”的优势,转化为真正属于这个时代、属于“田浩彣”的传奇。
毕竟,这个波澜壮阔的大时代,才刚刚在我面前,展露出它冰山的一角。
而我,这个带着前世记忆的重生者,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下一轮更猛烈的风浪,去谱写属于我的、更加辉煌的篇章。
注:
《爱不爱我》是由零点乐队创作并演唱的歌曲,收录于其1997年1月1日发行的专辑《永恒的起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