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水诡洞深处行进,那股混合着腐臭和怪异腥甜的气味就越是浓烈,顽固地钻进鼻腔,熏得人脑仁发疼。洞内一片死寂般的黑暗,厚重得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只有我们头上戴着的矿用探照灯,勉强撕开一小片令人不安的昏黄光域。借着这有限的光源,能看到洞穴四壁与其他被水流冲刷出的溶洞似乎并无二致,岩石嶙峋,湿漉漉地反着光,但一种透入骨髓的阴冷气息,却让这里感觉像是骤然步入了深冬,与洞外夏末的温度判若两个世界。
“妈的,这鬼地方怎么这么冷?”我牙齿有点打颤,忍不住紧了紧早已被水汽浸得冰凉的外套。
“阴气太重,凝结不散。”顾知意言简意赅,他的声音在封闭的洞穴里带着轻微的回音,手中罗盘的指针从进入洞口开始就处于一种持续不断的轻微震颤状态,显示着此地气场极度的紊乱和污浊。
船只缓缓向前,刚深入大约三米左右,船下的水面突然有了动静。
“扑通!”
一声清晰的、如同大鱼跃出水面又重重砸落的声响,毫无预兆地从船底一侧传来,打破了洞穴的死寂,水花甚至溅到了船舷上。
我们几人瞬间绷紧了神经,手电光齐刷刷扫向声音传来的水面,却只看到一圈圈逐渐扩散的涟漪,水下漆黑如墨,什么也看不清。
紧接着,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情发生了——我们头上戴的矿灯,开始毫无规律地闪烁起来!明灭不定的光线将我们的影子扭曲地投射在洞壁上,张牙舞爪,仿佛有无数无形的鬼魅在随着光影起舞。
“滋啦……嘎吱……”
一阵令人牙酸的抓挠声,清晰地从船底板下方传了上来,那声音尖锐又粘腻,不像是鱼类或已知生物能发出的,更像是指甲或者什么坚硬肢体在用力刮擦木头。
“我靠!什么东西在下面?!”毕哥低吼一声,下意识地握紧了手里的工兵铲。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疑问,我们脚下的船只猛地剧烈晃动起来,像是被水下无数双手同时摇晃、推搡!我一个趔趄,差点直接被甩出船去,幸好旁边的毕哥眼疾手快,一把攥住了我的胳膊,巨大的力道将我硬生生拽了回来。
“都抓紧!”毕哥大喊,他的下盘极稳,硬是靠着腰腹力量在剧烈摇晃的船上维持住了平衡。
徐丽娜早已吓得花容失色,尖叫一声,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抱住了离她最近的顾知意的小腿,抱得死紧。
顾知意正全神贯注应对水下异动,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抱弄得身形微微一晃,脸上闪过一丝无奈,他那条本就宽松的运动裤差点被徐丽娜直接拽下来。他不得不空出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徐丽娜剧烈颤抖的后背,声音依旧带着令人心安的平静:“娜姐,别怕,抓紧船舷,有符纸在,它们暂时伤不到你。”
说完,他眼神一凝,口中低喝一声,音节短促而奇特,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穿透力,仿佛直接作用在无形的层面。同时,他迅速从布袋中抽出几张绘制着复杂朱砂纹路的黄色符纸,闪电般拍在船只的头部、中部和尾部。
符纸贴上船身的瞬间,仿佛有无形的波纹荡漾开去,那剧烈的晃动戛然而止,船只重新恢复了平稳。
但危机并未解除。手电光扫过船边水面,可以清晰地看到,在幽深的水下,有大团大团如同海草般浓密、漆黑的长发,正随着水流缓缓飘荡、缠绕,偶尔还能看到苍白浮肿的肢体轮廓在发丝间一闪而过。那股冰冷的怨念如同实质,从水底不断渗透上来。
我和毕哥不约而同地咽了口唾沫,喉咙干得发紧。
“老毕,”我试图用吐槽缓解几乎要凝固的气氛,“你说……下面这位‘朋友’,生前是不是个特别注重发量管理的?这头发……也太浓密了!”
毕哥嘴角抽搐了一下,配合地接茬:“扯淡!我看是水里泡久了,浮囊了!赶紧让知意想招儿,不然咱俩今天就得留这儿给它们当发型模特了!”
顾知意没有理会我们的烂话,他眉头微蹙,盯着水下那些飘荡的黑发,沉声道:“这些怨念在此地聚集太久,彼此吞噬融合,已不再是单纯的个体残念,而是形成了某种……怨念的结合体。阴煞之气极重,几乎凝成实体,已达到能直接干涉阳世、伤人性命的地步。”
在他的符箓庇护下,船只虽然不再剧烈摇晃,但仍能感觉到水下有东西在不甘地冲撞、试探着符纸形成的无形屏障。我们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操控着船只,继续向着洞穴深处前进。
终于,在压抑到极点的氛围中,船只抵达了洞穴的尽头。这里的水域似乎开阔了一些,形成了一个地下小水潭。
而水潭边缘的景象,让我们再次倒吸一口凉气。
在靠近洞壁的浅水区和裸露的岩石上,散落着一些东西——几个用粗糙白纸扎成的纸人,歪歪扭扭地立着或倒伏着,脸上用猩红的颜料点画着模糊诡异的五官,在探照灯下显得格外渗人。旁边还矗立着几尊形态怪异的石头雕像,雕刻手法古朴甚至有些拙劣,但造型绝非任何已知的神佛,反而透着一种原始的、令人不安的邪气。
更让人心惊的是,在水潭较为清澈的区域,透过晃动的波光,我们隐约看到水底矗立着几尊更为高大、形态更加扭曲的人形石雕,它们如同沉默的守卫,环绕着一扇……巨大的、紧闭着的石门!
那石门似乎是整块青灰色岩石雕琢而成,表面光滑,隐约能看到一些模糊的刻痕,门缝紧密,严丝合缝地嵌入后面的岩壁中,透着一股古老而沉重的气息。
“这是……”我惊疑不定地看着眼前的景象,纸人、怪像、水底石门,这一切组合在一起,充满了难以理解的诡异。
顾知意的目光锐利地扫过那些纸人、石像,最终定格在水底那扇石门上。他的眉头先是紧锁,随即像是想通了什么关键,眉头一挑,手指无意识地快速掐动了几下,脸上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明了表情。
“我下去看看。”他忽然开口,语气不容置疑。
“什么?下去?!”我和毕哥几乎同时出声反对,“知意,这水太邪性了!下面那些头发……”
“无妨,它们暂时被符力所慑,伤不了我。我必须确认一下下面的情况。”顾知意打断我们,动作麻利地开始脱掉外套和鞋子,露出里面贴身的黑色水靠(他竟早有准备)。
不等我们再劝阻,他已深吸一口气,一个猛子扎进了冰冷刺骨、黑发飘荡的水中,身影迅速消失在幽暗的水深处。
我们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紧张地盯着他入水的位置,强光手电和探照灯的光柱在水面上焦急地扫动。
时间仿佛过得格外缓慢,每一秒都是一种煎熬。就在我们快要按捺不住,准备也跟着下水时,“哗啦”一声,顾知意破水而出,动作利落地攀住了船舷。我们赶紧七手八脚地把他拉了上来。
他浑身湿透,水珠顺着发梢滴落,脸色比下水前更苍白了几分,眼神却异常明亮。他抹了把脸上的水,顾不上休息,便开口道:
“基本弄清楚了。这水洞下面,连通着一座古墓。”
“古墓?”我们三人异口同声,满脸惊愕。
“嗯,”顾知意点头,组织着语言,“这古墓的构造很特殊,其墓室或者排水系统,因为山体变动或本身设计,产生了某种类似‘虹吸’或‘渗漏’的效应。可以理解为,古墓下方存在着巨大的空腔或裂隙,就像一个……永远无法被填满的深井,或者一个巨大的水下漩涡核心。”
他指了指周围的水域:“这股持续的、向下的吸力,作用范围颇广,会将上游、乃至更远处水域里的一些东西,慢慢地、持续不断地‘吸’过来。那些溺毙的尸体,就是被这股无形的力量牵引至此。”
“但是,”他话锋一转,“古墓与外界的连通缝隙,或者说入口,显然非常狭窄,远不足以让完整的尸体通过。因此,这些被吸引过来的尸体,就像被过滤器挡住的杂质,全部堆积在了这个水洞之内,无法进入古墓,也无法轻易被水流冲走。年深日久,越积越多,它们的怨气在此地交织、发酵、异变,最终形成了我们刚才遇到的、那种几乎实体化的怨念结合体,以及萦绕不散的腐臭和阴寒之气。”
他最后总结道:“所以,这个水诡洞,并非主动‘害人’的邪地,更像是一个因为地下古墓特殊结构而形成的、被动堆积尸骸和怨念的‘天然坟场’兼‘怨气转化池’。那些纸人和石像,风格古老诡异,或许是当年建造或封印古墓时留下的,也可能是后来某些知晓内情的人,试图利用此地特殊环境进行某种邪术仪式所布置。”
我们听完顾知意的解释,面面相觑,心中震撼不已。原来困扰此地多年、传说纷纭的水诡洞,真相竟是如此!一座深藏水下的古墓,因其特殊结构,无意中造就了这个恐怖的尸骸堆积地和怨灵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