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斯莱斯幻影静静地停在烂尾楼的阴影里，如同一个不合时宜的闯入者。车内，王建国剧烈的情绪波动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虚脱的平静，以及劫后余生的巨大疲惫。但他看向前方沈砚背影的眼神，已经彻底变了。
那里面不再有醉酒者的迷离和绝望者的崩溃，而是充满了商界老兵特有的审慎、震惊，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
“到了，王总。”沈砚的声音依旧平稳，听不出任何波澜，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指点只是提醒对方系好安全带一样平常。
王建国深吸一口气，弯腰捡起掉在地毯上的手机。屏幕已经碎裂，但还能用。他整理了一下皱巴巴的西装，努力让自己显得体面一些，尽管他知道在这位神秘的司机面前，任何伪装可能都已徒劳。
“沈……沈师傅，”王建国开口，声音沙哑但清晰了许多，“大恩不言谢！但我王建国不是忘恩负义的人！你给我个账号，或者你说个数……”
沈砚推开车门，绕到后座，替王建国拉开车门，动作标准而专业，完全符合一个顶级代驾的服务规范。他打断王建国的话，语气淡然：“王总，我只是个代驾，完成了我的工作。车费平台会自动扣除。您早点休息。”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这种超乎寻常的冷静和疏离，反而让王建国更加确信，眼前之人绝非凡品。这不是故作清高，而是一种深植于骨子里的骄傲和……或许是厌倦？
王建国不是愣头青，知道有些人情，不是用钱能立刻还清的，尤其是面对一个能在绝境中给你指出生路的人。他压下立刻重谢的冲动，深深看了沈砚一眼，将那张平静而年轻，却透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和沧桑的脸记在心里。
“好，好……沈师傅，那我先上去。今天……真的，谢谢你！”王建国重重地说完，转身步履有些蹒跚地走向那栋黑黢黢的楼梯口。那里，或许有他临时的容身之所，但此刻，他的背影却比来时挺直了许多，因为心里重新燃起了火种。
沈砚目送他消失在黑暗中，然后回到驾驶位，掉头，将这辆价值千万的豪车平稳地驶离这片被城市遗忘的角落。自始至终，他的表情都没有太多变化。
但在他内心最深处，一丝极微弱的波澜还是荡漾开来。不是得意，而是一种久违的、运用自己熟悉的知识和洞察力解决了实际问题的感觉。那种感觉，曾经是他的日常，如今却已陌生得像上辈子的事。
他将车开回“铂悦宫”指定的VIp停车区，交接，然后在后台确认订单完成。额外的打赏金额让他微微挑眉——王建国还是固执地通过平台给了远超代驾费的小费。沈砚没有退回，这是客户的心意，退回反而显得矫情和不近人情。
当他推着电瓶车，重新汇入雨夜的车流时，并没有意识到，他随手投下的那颗石子，已经开始在平静的湖面上激起涟漪。
几天后，“铂悦宫”的代驾休息点。
几个等活的代驾凑在一起闲聊。
“听说了吗？前几天那个永丰科技的王总，就是喝得烂醉如泥那个，绝地翻盘了！”
“真的假的？不是说要被君耀资本生吞了吗？”
“千真万确！我那天拉的一个老板说的，说王总不知道从哪儿请了高人，抓住了合同里一个谁都没注意到的漏洞，硬是在最后关头把公司保住了！君耀那边吃了个哑巴亏，脸都绿了！”
“高人？什么高人？”
“不清楚，神龙见首不见尾。不过……”说话的人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有传言说，王总翻盘那天晚上，是坐代驾回家的！就在车上，得到了指点！”
“代驾？扯淡吧！哪个代驾有这本事？能看懂那种天书一样的合同？”
“你还别不信！据说，王总后来到处打听，那天晚上开他幻影的司机，姓沈！”
“姓沈？咱们这儿……老刘，是不是有个姓沈的？就那个平时不怎么说话，穿得旧了吧唧，但车开得贼稳那个？”
众人的目光，若有若无地飘向独自坐在角落长凳上闭目养神的沈砚。
沈砚仿佛睡着了，对周围的议论充耳不闻。但他微微颤动的睫毛下，眼神锐利如刀。名声的开始传播，既是他预期的效果，也带来了潜在的风险。他需要在这股暗流中，更好地隐藏自己。
而此刻，在王建国那个已经稳住阵脚，正摩拳擦掌准备反击的小圈子里，“神秘沈先生”的名号，已经带着一丝传奇色彩，在极少数核心人物中悄然流传开来。只是沈砚行踪飘忽，王建国几次想正式致谢，都未能如愿。
这层神秘的面纱，反而让“沈先生”的价值，在无形中又被抬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