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校舍的低语归于平静,校园生活似乎又恢复了表面的安宁。但林晓月清楚,沈青禾老师那双锐利的眼睛,从未真正从她身上移开。她像一只在蛛网边缘谨慎行走的飞虫,必须时刻注意不触动任何一丝敏感的蛛网。这种无处不在的审视,让她感到一种沉闷的束缚。
然而,比起沈老师那种基于规则和逻辑的审视,转校生叶辰带来的,是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压力。他像一块沉默的磁石,吸引着晓月的警惕,也搅动着平静的水面。
体育课的散打基础教学,成了两人第一次正面“切磋”的舞台。体育老师讲解完基本动作后,让大家分组练习。很“巧合”地,叶辰和晓月分到了一组。
“请多指教。”叶辰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摆出了标准的起手式,眼神却锐利如鹰。
“请多指教。”晓月深吸一口气,知道这场“测试”避无可避。她必须展现出足够的“天赋”来合理化自己可能的本能反应,但又绝不能流露出超越常识的技巧。
一开始,只是简单的格挡和步伐练习。叶辰的进攻精准、迅捷,带着一种军队般的严谨,每一招都直奔要害,毫不拖泥带水。这绝不是普通高中生能有的身手,更像是经过系统、甚至可能是实战训练的结果。
晓月则将自己的反应控制在“优秀体育生”的范畴内。她凭借异世界千锤百炼出的战斗直觉和对身体精妙的控制力,总是能“险之又险”地避开叶辰的攻击,或是用看似笨拙、实则恰到好处的方式格挡开。她的动作在外人看来,充满了“野路子”的灵性,甚至带着点狼狈,但只有叶辰能感觉到,那种“狼狈”之下,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从容。
“你的反应很快。”一次交错后,叶辰低声说,眼神探究意味更浓。
“可能……是直觉比较好。”晓月喘着气回答,一半是伪装,一半也是实话。在生死边缘磨练出的直觉,确实远超常人。
叶辰不再言语,攻势却陡然加快了几分,角度也更加刁钻。他似乎想逼出晓月的极限。晓月心中警铃大作,知道再这样下去,身体的本能可能会先于意识做出超纲的反应。在一次叶辰看似要使用擒拿技巧锁她关节时,晓月脚下“恰好”一滑,身体失去平衡,“惊呼”一声向侧面倒去。
叶辰眼神微动,手下意识地伸出想扶她。晓月却就着摔倒的势头,一个看似手忙脚乱的翻滚,卸去了大部分力道,有些“狼狈”地单膝跪地稳住了身形。
“没事吧?”体育老师和其他同学围了过来。
“没事没事,地有点滑。”晓月拍拍身上的灰,站了起来,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窘迫。
叶辰看着她,目光深邃,没有再继续。他看得出来,刚才那一滑,有至少五成是故意的。这个林晓月,不仅在隐藏实力,而且隐藏的技巧十分高明。
体育课上的试探无功而返,叶辰似乎改变了策略。他开始以一种更“自然”的方式接近晓月,比如,在图书馆“偶遇”。
这天下午,晓月正在图书馆角落查阅一些关于本地地质历史的资料——她试图为之前洞窟里感受到的微弱异世界能量残留寻找一个“科学”的借口。叶辰无声无息地在她对面坐下,手里拿着一本《高等应用物理》。
“对地质学感兴趣?”叶辰翻着书,状似随意地问。
“随便看看。”晓月合上书,是本地地方志,“了解一下我们脚下这片土地的故事。”
“很有趣的角度。”叶辰抬眼看向她,“有人认为,历史不仅记录在文字里,也可能以能量的形式烙印在环境中。某些特殊的地质结构,甚至可能……连通着不同的维度。”
晓月的心猛地一跳。维度?他是随口一说,还是意有所指?她面上不动声色:“叶同学对理论物理也有研究?听起来很科幻。”
“只是些业余爱好。”叶辰的指尖在书页上轻轻敲击着,节奏稳定,“世界很大,有很多现有科学无法解释的现象。保持开放的心态,也许才能触及真相。”
他的话像是闲聊,又像是在传递某种信息。晓月摸不准他的路数,只能谨慎应对:“也许吧。不过对我们高中生来说,还是先学好课本上的知识更实际。”
叶辰似乎轻笑了一下,很淡,几乎看不出来。“说得对。基础很重要。”他话锋一转,“下周的物理竞赛小组选拔,你会参加吧?”
“应该会。”这是早就计划好的,适度展现学术能力是必要的伪装。
“期待和你同组。”叶辰说完,便低下头继续看书,不再言语。
接下来的几天,晓月感觉到叶辰的观察模式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他不再像最初那样带着明显的审视和挑战意味,反而更像是一个……同行者?或者说,一个在迷雾中试图确认对方是敌是友的探路者。
他会分享一些前沿的科学文章链接给她,内容多涉及量子力学、意识研究等边缘领域;会在讨论问题时,不经意间提及一些关于“潜在人类能力”、“非传统能量体系”的猜想;甚至有一次,在只有他们两人的实验室里,他调试着复杂的仪器,突然冒出一句:
“你有没有觉得,有时候,某些‘巧合’巧合得不像巧合?就像有一只看不见的手,在微妙地调节着概率?”
晓月当时正在记录数据,笔尖一顿。她抬起头,对上叶辰平静无波的眼神。那一刻,她几乎可以肯定,叶辰绝不仅仅是一个观察力敏锐的转校生。他背后,一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和目的。他可能来自某个研究超自然现象的机构?或者,他本身就有某些不寻常的经历或能力?
“概率论告诉我们,小概率事件确实会发生。”晓月最终给出了一个标准答案,避开了陷阱。
叶辰没有追问,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这种若即若离、充满机锋的互动,让晓月疲惫不堪,但也让她对叶辰的真实身份产生了极大的好奇。他像一团迷雾,看似清晰,实则难以捉摸。
周五放学,天空飘起了细雨。晓月没带伞,正准备冲进雨幕,一把黑色的伞再次撑在了她的头顶。是叶辰。
“又顺路?”晓月挑眉。
“嗯。”叶辰的回答依旧简洁。
两人并肩走在湿漉漉的街道上。雨声淅沥,周围是匆忙回家的行人。沉默蔓延了一会儿,叶辰忽然开口,声音在雨声中有些模糊:
“林晓月,你不用那么紧张。”
晓月心里一紧,面上故作疑惑:“紧张?我紧张什么?”
叶辰侧头看了她一眼,那眼神似乎能看穿她的伪装:“防备。你对我,对沈老师,甚至对周围的一切,都带着一种下意识的防备。”
他停顿了一下,看着前方被雨水打湿的路面,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也许你觉得隐藏自己是唯一的出路。但有时候,最大的危险不是被人看穿,而是因为过度隐藏,反而错过了潜在的……盟友,或者,真相。”
说完这句话,他不再开口,将晓月送到她家小区门口,便转身消失在雨幕中。
晓月站在小区门口,看着叶辰离去的背影,心中波澜起伏。盟友?真相?他到底知道多少?他是在暗示合作,还是在设置更精妙的陷阱?
雨丝冰凉地落在脸上,晓月却觉得心头一片滚烫。这个看似平静的校园,水下隐藏的暗流,似乎比她想象的还要深,还要复杂。叶辰的出现,不仅是一个挑战,更像是一个引子,似乎即将揭开一个更大的、关于这个世界本身秘密的一角。
(第十四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