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晚宁依偎在母亲怀里,贪婪地汲取着这失而复得的温暖,内心的惊涛骇浪却并未平息。她必须做点什么,立刻,马上!
【安王府的赏花宴就在三日后……绝不能去!可该用什么理由?往年我最爱凑这种热闹,突然说不去,定然惹人怀疑……尤其是苏晚清,她肯定会来‘关心’试探……】
林氏抱着女儿,听着她心中飞速盘算的念头,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她的心里。赏花宴、落水、设计、清白……这些词组合在一起,勾勒出的是一幅让她不寒而栗的阴谋图景。
她强压下几乎要冲出口的质问,用尽全力维持着声音的平稳:“宁儿乖,不怕了。一个梦罢了,若是还觉得乏,就再歇歇。娘在这儿陪着你。”
【娘,您真好……可我怎能安心歇息?时间不多了!我必须想办法……对了!装病!只要我病得够重,自然就去不了了!】
苏晚宁心思电转,立刻有了主意。她抬起泪眼朦胧的脸,虚弱地咳嗽了两声,气若游丝:“娘,我……我好像真的有些头晕乏力,许是昨夜贪凉,染了风寒……”
她一边说着,一边在心里飞速完善计划:
【对!就说受了风寒,病来如山倒!卧床不起总行了吧?还得装得像一点,脸色苍白些……唔,刚才哭过,脸色应该够白了。声音也得哑一点……】
林氏看着女儿那拙劣却拼尽全力的“表演”,听着她内心那细致入微的“装病指南”,心口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又酸又疼。
她的宁儿,该是经历了何等可怕的背叛和绝望,才会在重获新生的第一时间,就无师自通地学会了用谎言和伪装来保护自己?
“好好好,病了就好好歇着。”林氏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她轻轻将女儿放回枕上,细心掖好被角,“娘这就让人去请太医,再吩咐小厨房给你熬些清淡的粥菜。安王府那边……不过是个赏花宴,不去便不去了,娘陪你在家。”
【太好了!娘答应了!第一步成功了!避开了赏花宴,燕绪的落水算计就没了用武之地!】苏晚宁的心声瞬间被巨大的庆幸和喜悦充斥,那欢欣雀跃的情绪,与她苍白虚弱的外表形成了诡异又令人心酸的对比。
林氏深吸一口气,转身对身后同样一脸震惊、尚未完全回过神来的苏承毅道:“承毅,你去前院吩咐一声,就说小姐身子不适,今日闭门谢客,谁也不见。再去请王太医过府一趟。”
苏承毅如梦初醒,愣愣地“啊”了两声,眼神复杂地瞥了一眼床上“虚弱”的妹妹,忙不迭地应下,几乎是同手同脚地退了出去。他需要新鲜空气,更需要时间消化这匪夷所思的状况——他好像能听见妹妹心里在想什么?!这比在校场上挨父亲一百军棍还让人头晕!
房间里暂时只剩下母女二人。
林氏坐在床边,握着女儿微凉的手,沉默了片刻,忽然状似无意地轻声问道:“宁儿方才梦魇,可是梦到了水?娘听说,梦到水总是不太安稳。”
她需要再次确认。
苏晚宁身体几不可查地一僵,眼底飞快掠过一丝惊惧。
【水?!娘怎么又提水?!难道……不,不可能!娘怎么会知道燕绪打算落水设计我?一定是巧合,对,一定是巧合!】
她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掌心,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甚至带着点茫然:“水?记不清了……好像是有很大的雾,很黑,很害怕……其他的,都模糊了。”她完美地演绎了一个受惊后记忆残缺的形象。
林氏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不是巧合。
女儿内心的惊惧和否认,以及那份刻意的回避,恰恰印证了那“心声”的真实性!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丫鬟轻柔的通报声:“夫人,小姐,二小姐来了,听闻姐姐不适,特来探望。”
苏晚宁抓着被子的手猛地收紧,指尖瞬间失血泛白。
【她来了!苏晚清!这么快就来了!是来打探虚实的吧?看我是不是真的病了?还是想来继续蛊惑我去赏花宴?这个毒妇!】
林氏清晰地感受到了女儿瞬间绷紧的身体和内心喷涌而出的恨意。她目光微冷,拍了拍苏晚宁的手背以示安抚,扬声道:“让晚清进来吧。”
帘子轻响,一身水绿衣裙、弱柳扶风般的苏晚清缓步走了进来。她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担忧和怯生生的神情,盈盈一礼:“晚清给母亲请安。听闻姐姐梦魇不适,妹妹心中实在难安,特来侍奉汤药,望母亲准许。”
她抬起头,目光关切地投向床上的苏晚宁,那眼神真诚得足以骗过任何人。
【侍奉汤药?黄鼠狼给鸡拜年!上辈子就是你这副假惺惺的样子骗了我!这辈子休想!看你一眼我都觉得恶心!】
苏晚宁强迫自己压下翻腾的恨意,垂下眼睫,虚弱地咳嗽了几声,并不接话。
林氏将两个女儿的反应尽收眼底,以前只觉得晚清懂事贴心,晚宁有时过于骄纵。此刻,听着晚宁心中那泣血般的控诉,再看晚清那无懈可击的担忧,她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背升起。
她淡淡开口,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疏离:“你有心了。不过宁儿需要静养,太医稍后便到,这里自有丫鬟婆子伺候。你且回去歇着吧,不必在此劳神。”
这是明确拒绝了她的“好意”。
苏晚清脸上那完美的担忧表情微微一滞,眼中迅速蒙上一层委屈的水光,怯怯地看了林氏一眼,仿佛受了天大的误解般,低声道:“是……晚清明白了。那……姐姐好生休息。”
她又行了一礼,这才一步三回头,满是落寞地离开了。
看着那抹绿色的身影消失,苏晚宁紧绷的神经才骤然松弛,背后竟惊出了一层薄汗。
【总算走了……和她待在一个屋子里,空气都是脏的!】
林氏听着女儿这毫不掩饰的厌恶,心中再无半点疑虑。
她替女儿拢了拢鬓角的碎发,声音温柔却坚定:“宁儿好生歇着,万事有娘在。不想见的人,不见便是。不想去的地方,谁也不能逼你去。”
苏晚宁怔怔地看着母亲,总觉得母亲今日的话似乎别有深意,那眼神深处,有一种她看不懂的决绝和力量。
【娘今天好像特别不一样……特别有安全感……是因为我生病了她格外心疼吗?】
林氏没有回答,只是温柔地笑了笑。
她起身,走出女儿的闺房,脸上的温柔顷刻间褪得干干净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久违的、属于镇国将军府主母的冷厉和威严。
“周嬷嬷。”她沉声唤道。
心腹周嬷嬷立刻无声地上前:“夫人。”
“看紧揽月阁(苏晚清的住处)。”林氏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冰冷的寒意,“她见了什么人,说了什么话,尤其是往府外递了什么消息,一字不漏,报给我。”
周嬷嬷心中一震,面上却不露分毫,恭敬应道:“是,老奴明白。”
林氏望向庭院远处,目光锐利如刀。
不管那“心声”是福是祸,是真是幻。既然她听到了,就绝不会再让任何人,伤害她的孩子。
赏花宴?她倒要看看,没了她的宁儿,那台戏,还怎么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