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时光在学宫的玉石阶梯上留下了细微的磨损痕迹,每一道刻痕都记录着往来使者的足迹。明手持权杖,站在观星台的边缘,感受着权杖中传来的异常脉动——那不是熟悉的文明信号,而是一种冰冷、古老的频率,如同来自宇宙创世之初的回响。
频率源确认,逻各斯的机械音在观测室内响起,位于大空洞区域的虚无地带,距离学宫七亿光年。
李夜无声地出现在明身后,虽然已卸任掌宫人之职,但他的感知依旧敏锐:这个信号...在刻意模仿源初之力的波动。
更令人不安的是,当明尝试通过权杖与信号源建立连接时,源初之力表现出前所未有的排斥反应。权杖顶端的碎片剧烈震动,仿佛在抗拒着什么。
维度之舟穿越星海的航迹比以往更加凝重。这次同行的除了学宫核心成员,还多了三位特殊的顾问:熵减文明的观察者,概率生命的代表,以及刚刚加入学宫的因果编织者长老。
逆熵的存在本身就挑战着学宫的认知。他所经之处,无序自发地趋向有序,破损自动修复,甚至连时间都出现轻微的倒流迹象。
不必惊讶,逆熵的声音如同冰晶破碎,在你们的维度,熵增是铁律;在我们的维度,熵减才是常态。
或然则是一团不断变化的概率云,他的话语总是带着不确定性:根据当前数据,我们有73.4%的可能性会发现令人不安的真相,但也有26.6%的几率会找到新的希望。
缘织长老最为神秘,她的手指轻轻一划,就能让因果线显形:这条信号线...缠绕着太多的死亡因果。
当维度之舟抵达信号源时,眼前的景象让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那不是星球,也不是星云,而是一片由凝固的时空构成的巨大遗迹。无数文明的残骸被永恒定格在毁灭的瞬间,形成了一个横跨数光年的死亡博物馆。
检测到相似能量签名,明手中的权杖开始自动记录,与学宫的源初之力同源,但...更加古老。
在遗迹的中心,他们找到了一座完好无损的黑曜石殿堂。殿堂的大门上刻着与学宫徽记惊人相似的图案,只是更加复杂、更加古老。
袁客师轻抚门上的刻纹,手中的罗盘疯狂旋转:《山海经》记载的归墟,恐怕指的就是此地。
当明将权杖按在门上时,异变突生。
黑曜石门化作光尘消散,殿堂内部显现出超越理解的景象。无数全息记录在其中流转,每一个片段都展示着一个辉煌文明的覆灭。
最令人震惊的是,这些文明都曾经建立过与学宫类似的文明共同体。有的叫万族联盟,有的称星海议会,还有的名为维度理事会。它们理念相通,方法相似,都致力于促进文明和谐共处。
看这个记录,李夜指向一个特别清晰的片段,天启联盟,存在时间三百万年,成员文明超过十万,最终因‘理念僵化’而崩溃。
片段中显示,天启联盟后期陷入了一种可怕的和谐暴政。任何创新思想都被视为威胁,文明差异被强行抹平,最终整个联盟在内部窒息中消亡。
另一个记录展示了虚空庭园的覆灭。这个组织过分保护弱小文明,导致文明失去自主进化能力,最终在一次外部冲击中全军覆没。
缘织长老的手指轻轻划过这些因果线:每个失败的案例,都与学宫现在的做法有相似之处。
在殿堂的最深处,他们找到了信号的源头——一个古老的人工智能核心。它自称守望者零,是第一个文明共同体始源殿堂的最后遗民。
你们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零的声音如同星尘飘落,在宇宙的一百三十七亿年历史中,类似你们学宫的组织出现过十九次,全部失败了。
明握紧权杖:为什么?
零投射出一幅令人心惊的图景:因为你们在重复同一个根本错误——试图用固定的理念来框定无限可能的文明发展。
回到维度之舟,学宫团队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理念危机。
辩机首次表现出犹豫:佛说慈悲,但若慈悲成为束缚,还是真正的慈悲吗?
袁客师展开空白的竹简,墨迹却无法落下:《易经》讲变易,我们却试图建立不变的理念体系,这本身就有违易理。
最受冲击的是明。作为学宫的掌宫人,他一直坚信学宫理念的正义性。但现在,历史的证据摆在面前,让他开始怀疑一切。
也许净世者是对的?这个念头刚一出现,就被明强行压制。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青蘙的植物网络感知到了明的动摇,伸来安抚的藤蔓:任何理念都需要在实践中检验,历史的失败不代表我们一定会重蹈覆辙。
但零提供的数据显示,所有失败的文明共同体都在中期出现了相似的症状:
过度干预文明自然发展
理念教条化,排斥不同声音
忽视必要的竞争价值
陷入自我满足的停滞
更令人不安的是,零揭示了源初之力的真相:这不是恩赐,而是枷锁。最初分散源初之力的人,本意就是通过这种力量来限制文明的发展方向。
李夜抚摸着权杖,眼神复杂:苏砚知道这个真相吗?
每一个源初之力的使用者最终都会发现这个事实,零回答,区别只在于他们选择继续维持谎言,还是勇敢面对真相。
就在团队理念动摇之际,遗迹突然发生剧烈震动。零的核心开始过载,整个遗迹都在崩塌。
检测到维度风暴,逻各斯发出警告,我们必须立即撤离。
但在离开前,零向他们展示了最后一段记录——这不是失败的案例,而是一个尚未完成的实验。
在第十九次失败后,我们开始尝试全新的思路:不再试图引导文明,而是为文明提供选择的可能。
记录中显示,第二十代文明共同体可能性之园采取了一种革命性的模式:他们不制定统一理念,不为文明设定发展方向,只是提供各种可能性的展示。
这个实验还没有结果,零的声音开始断断续续,因为...我们遭到了...外部干预...
遗迹彻底崩塌的瞬间,明做出了一个冒险的决定。他没有立即撤离,而是将权杖插入零的核心,吸取了所有关于可能性之园的数据。
当维度之舟冲出崩塌的遗迹时,明的眼中重新燃起了光芒。他明白了学宫真正的出路:不是放弃现有理念,也不是固执守旧,而是在吸收历史教训的基础上,开创全新的道路。
我们需要重新定义学宫的使命,明对团队成员说,从文明的引导者,转变为可能性的提供者。
李夜看着明,仿佛看到了当年苏砚的影子:这条路会比之前艰难百倍。
但这是唯一值得走的路。明坚定地回答。
在维度之舟的舷窗外,遗迹的崩塌激起了一片绚丽的时空涟漪。在这片涟漪中,似乎预示着某种新的开始。
当学宫团队回到熟悉的星域时,等待他们的不仅是日常的事务,还有一个全新的选择:是继续做文明的守望者,还是成为可能性的开启者?
在这个决定性的时刻,明的权杖突然接收到一个熟悉的信号——来自那个刚刚加入学宫的原始文明。他们发来了第一条自主创新的成果,虽然简陋,却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明看着这个信号,嘴角泛起了微笑。答案,其实一直都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