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鲤池风波在慕容瑾无声的回护下渐渐平息,陆清欢在宫中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甚至比以往更加安稳。贵妃对她愈发倚重,宫中下人对她也多了几分敬畏。但陆清欢心中清楚,这平静的水面下,暗流从未停止涌动。她不敢有丝毫懈怠,愈发谨言慎行,将全部精力都投入到提升自身价值上。
她与慕容瑾之间,通过福安这条隐秘的纽带,维持着一种心照不宣的联系。她定期送去一些融入灵泉的药茶或安神香囊,助他调理伤势;而他偶尔会让福安带回一些宫外的消息,或是一些看似寻常、却对她颇有启发的书籍杂记。这种联系淡然而克制,却让陆清欢在深宫之中,有了一份难以言喻的踏实感。
这日,陆清欢刚为贵妃调制好一款新的润肺秋梨膏,于公公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体面、气度不凡的中年嬷嬷。
“陆姑娘,大喜事!”于公公笑着拱手,“瑾亲王府的管事嬷嬷亲自来了,说是奉了王爷之命,请姑娘过府一叙!”
瑾亲王府?请她过府?
陆清欢心中猛地一跳,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慕容瑾怎么会突然以王府的名义,光明正大地召她前去?这不合规矩,也太过引人注目!
她强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面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惶恐与疑惑:“于公公,这……民女身份低微,岂敢擅入亲王府邸?不知王爷召见,所为何事?”
那王府嬷嬷上前一步,脸上带着得体的微笑,语气却不容置疑:“陆姑娘不必惊慌。王爷前些时日旧伤复发,多亏了姑娘进献的安神茶方,方才好转。王爷感念姑娘心意,又听闻姑娘于药膳一道颇有心得,故而想请姑娘过府,为王府的药膳房指点一二。此乃王爷恩典,姑娘切莫推辞。”
这番说辞,滴水不漏。既点明了缘由(感念献方),又抬高了陆清欢的身份(指点药膳房),将一次可能引人非议的召见,包装成了亲王体恤下人、礼贤下士的“恩典”。
陆清欢瞬间明白了慕容瑾的用意。这既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机会。试探她是否有胆量、有能力应对王府这样的场合;也是给她一个走出深宫、接触更广阔天地的机会。若能得王府青眼,她在宫中的地位将更加稳固,甚至可能获得更大的自由度。
风险与机遇并存。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纷乱的思绪,对着于公公和王府嬷嬷福了一礼,声音清晰而沉稳:“王爷厚爱,民女感激不尽。只是民女才疏学浅,恐有负王爷期望。且娘娘这边……”
于公公立刻接口道:“姑娘放心,娘娘那里,杂家自会去禀明。王爷亲自相邀,又是为了调理伤势这等要事,娘娘定然应允。姑娘只需准备一下,随嬷嬷前去便是。”
话己至此,陆清欢再无推脱之理。她恭敬应下:“是,民女遵命。”
她回房迅速换了一身最体面的藕荷色衣裙,略施薄粉,掩去连日来的疲惫。对着模糊的铜镜,她看到镜中的自己,眼神清亮,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更多的却是跃跃欲试的坚定。
慕容瑾,我来了。让我看看,你的王府,又是怎样一番天地。
乘坐着瑾亲王府派来的青绸马车,驶出沉重的宫门,陆清欢看着窗外逐渐变得繁华喧嚣的街市,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走出皇宫,看到京城的模样。
马车最终在一座气势恢宏、戒备森严的府邸前停下。朱漆大门上方,高悬着“瑾亲王府”西个鎏金大字,在秋日阳光下熠熠生辉,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威严。
王府嬷嬷引着陆清欢从侧门而入。府内亭台楼阁,错落有致,比之皇宫少了几分奢靡,却多了几分冷峻与肃杀。往来仆从皆步履匆匆,悄无声息,训练有素。
穿过几重院落,来到一处较为僻静的庭院,院门上书“静心斋”三字。嬷嬷停下脚步,低声道:“陆姑娘,王爷在书房等候,请随老奴来。”
书房内,慕容瑾一身墨色常服,临窗而立,正看着窗外的一株老松。听到脚步声,他缓缓转过身。
数月不见,他肩伤似乎己无大碍,身形挺拔如松,面容依旧冷峻,只是眉宇间少了几分战场带来的戾气,多了几分深沉的威仪。他的目光落在陆清欢身上,深邃难辨。
“民女陆清欢,参见王爷。”陆清欢依礼下拜,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起来吧。”慕容瑾的声音平淡无波,“看座。”
有丫鬟搬来绣墩。陆清欢谢过,侧身坐下,姿态恭谨。
“本王此次唤你前来,一是谢你前番药茶之功。”慕容瑾开门见山,目光如炬地看着她,“二是,本王欲在府中设一药膳房,专司调理。听闻你于此道颇有见解,你可愿来王府效力?”
陆清欢心中一震。来王府效力?这意味着离开皇宫?这诱惑极大,王府的环境定然比勾心斗角的皇宫单纯许多,也更方便她与慕容瑾联系。但……
她迅速冷静下来。贵妃如今正倚重她,此时离开,简首是打贵妃的脸,必然引来猜忌和报复。而且,慕容瑾此举,是真需要她,还是另一种形式的控制和监视?
她抬起眼,目光清澈地迎上慕容瑾的审视,不卑不亢道:“王爷厚爱,民女感激涕零。只是,民女承蒙贵妃娘娘恩典,在宫中伺候,岂敢擅自离职?且民女所学浅薄,不过是些乡野粗浅功夫,恐难当王府重任。王爷若需药膳调理,民女愿将所知倾囊相授,绝无保留。”
她拒绝了。拒绝得干脆利落,理由充分,态度谦卑,却透着不容动摇的坚持。
慕容瑾深邃的眼眸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随即化为一种难以言喻的深邃。他凝视着陆清欢,仿佛要看清她内心深处真实的想法。
书房内一片寂静,落针可闻。
良久,慕容瑾唇角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你倒是谨慎。”
他不再提药膳房之事,转而问起她近日在宫中的情形,语气随意,仿佛闲话家常。陆清欢一一谨慎作答,言辞恳切,既不夸大功劳,也不隐瞒困难。
问话持续了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慕容瑾似乎得到了他想知道的信息,便端茶送客。
陆清欢起身告退,走到门口时,慕容瑾的声音再次淡淡响起:“宫中非久留之地,好自为之。若有难处,可寻福安。”
“是,民女谨记王爷教诲。”陆清欢心中一暖,再次行礼,退出了书房。
走出瑾亲王府,坐上来时的马车,陆清欢才长长舒了一口气,后背竟惊出了一层薄汗。与慕容瑾的这次会面,看似平静,却是一场无声的较量。她守住了自己的底线,也似乎……通过了他的某种考验。
马车驶向皇宫,陆清欢望着窗外渐行渐远的王府高墙,心中思绪万千。慕容瑾的这次邀约,绝非一时兴起。它像一块试金石,试探了她的心性和能力,也向她传递了一个明确的信号:他关注着她,并且,为她留了一条后路。
这让她感到安心,也感到了压力。她必须更快地成长,才能配得上这份关注,才能在这风云诡谲的京城,真正拥有立足之地。
皇宫,我回来了。这一次,我将以更强大的姿态,面对接下来的风雨。陆清欢握紧双手,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