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的目光在他脸上停了很久。
饥饿带来的眩晕感让她的世界都在微微晃动。
陆明轩的提议，就像沙漠旅人眼前凭空出现的海市蜃楼，充满了致命的诱惑。
她最终开口。
“你最好不是在耍我。”
“跟我来。”
陆明轩知道，在这里，任何语言都是最廉价的东西。
他转过身，左臂的伤口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刺痛，他咬着牙朝着记忆中的方向走去。
晴跟在他身后。
她始终保持着一个微妙的距离，既能让她在瞬间挥出匕首，也能让她在察觉陷阱时立刻后撤。
那把沾着他血的匕首被她反握在手中，刀尖随着她的步伐微微起伏。
两人一前一后，穿过一排排顶天立地的书架。
空旷死寂的书库里，只有他们两人的脚步声在回荡，清晰得令人心悸。
陆明轩刻意放慢了脚步。
这既是照顾身后那个明显体力不支的女人，也是在给自己留出足够的反应时间。
这个女人很虚弱。
这本身就是一种筹码。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排伪装成书架的暗门前。
陆明轩停步，回头看了一眼晴。
她立刻停下，身体紧绷，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四周每一寸黑暗，像一头随时准备扑杀或逃窜的孤狼。
陆明轩没有说话。
他从怀里掏出那个小方块，将它贴在了暗门中间那道最不明显的缝隙上。
很快，那扇坚固得仿佛与整个书架构成一体的暗门，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向内滑开了一道缝隙。
仅容一人通过。
一股与静滞书库里陈腐、干燥气息截然不同的味道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烤面包的焦香。
混合着某种纯净水源的清新气味。
食物的香气。
晴的瞳孔骤然收缩，握着匕首的手指下意识地松开了几分力道。
陆明轩侧身让开通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伸手将门彻底推开。
门后，那几台锃亮的自动贩卖机和冒着氤氲热气的咖啡机，在昏暗的书库背景下散发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光芒。
晴跟在他身后，眼中的警惕与审视在看清门内景象的瞬间，彻底崩塌了。
她那双藏在乱发后的眼睛猛地睁大，死死地盯着那些塞满了食物和饮料的机器。
她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
下一秒，她猛地冲了进去。
几乎是整个人扑到了最近的一台贩卖机上，胡乱地拍打着按钮。
看着三明治和面包掉进取物口，她颤抖着手伸进去，粗暴地撕开包装，不顾一切地塞进嘴里。
太急了。
第一口面包还没咽下去，她就被噎得满脸涨红，爆发出剧烈的咳嗽。
陆明轩默默走到咖啡机旁，接了一杯温水递到她面前。
晴抬起头看着那杯水，眼神里的戒备与杀意在这一刻褪去了大半。
她一把夺过水杯咕咚咕咚灌下去大半，喉咙里的食物终于顺了下去。
一声满足的叹息。
她靠在贩卖机上又拿起一块面包，这一次吃的速度明显慢了许多。
“你怎么找到这里的？”她含糊不清地问，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食物。
“偶然。”陆明轩靠在另一边的墙上，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你呢？一直都在书库里，还是从其它层级回来的？”
“回来？”晴咀嚼着食物，发出一声轻哼，“为什么要回来？这里除了无聊和饥饿，没有太多致命的威胁。只要你不去碰那些该死的书。”
她吞下面包继续说：“我偶尔会去其他层级找物资，但外面越来越危险。m.E.G.和thEANSS那些疯子把很多地方都变成了战场，还不如回书库里待着，能第二次回到这里纯属运气好。”
她的见解印证了陆明轩的一些猜想。
这个女人是个经验丰富的老油条。
关系似乎在食物的催化下，迅速进入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他们在这个无限厨房里待了几天。
除了吃喝就是休息。
充足的营养让陆明轩手臂上的伤口也开始快速愈合。
这天，陆明轩看着正在用新的绷带练习打结的晴，终于问出了他最关心的问题。
“我之前找到过一本书，上面提到育婴房和饲养场，说那里是离开书库的唯一通道，你知道那是什么吗？”
晴的目光变得有些奇怪。
“育婴房和饲养场？”
她嗤笑一声。
“那是很久以前的叫法了。‘纠错协议’的实验基地。”
“出去？当然有人出去过，第一批殖民者就是从那里离开，建立了后室最早的基地雏形。不过那都是老黄历了，自从‘神爱之繁生’那帮疯子炸了饲养场的主控台，那里就已经废弃了。”
陆明轩的心脏重重一跳。
“你是哪个组织的？m.E.G.？还是thEANSS？”
“我谁也不是。”晴的回答很干脆，“我曾经属于纠错协议，一个早就解散了的小组织。我们的目标是修正书库里的错误信息并阻止实体化。可惜我们失败了。”
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难以言喻的神情，混杂着嘲弄与疲惫。
“就像我们当年试图阻止t.b.d.那个六人团伙收集危险奇物一样，螳臂当车。他们收集的‘共鸣钥匙’，也就是你手上这个小方块，最初就是从饲养场偷出去的。”
巨大的信息量涌入脑海，陆明轩努力消化着。
这个女人的身份渐渐清晰了。
“那……m.E.G.呢？”他追问道，“他们不是后室最大的组织吗？他们不管这些？”
晴的表情更加不屑了。
“他们自顾不暇。自从他们在2045年的‘呢喃走廊远征’中折损了大批精锐后，就变得保守多了。”
“龟缩在omega基地，根本不敢再深入探索这些危险层级。”
晴喝了一口水，随口说道。
“要不是那次远征失败，他们也不会在后面输给thEANSS，丢掉了Level 1的控制权。”
陆明轩端着水杯的手纹丝不动。
但他脑中的世界却在这一刻乱了。
2045年？
现在……
明明才2025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