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家湾的土路,被几辆面包车卷起的黄尘彻底淹没。
车门猛地推开,朱立生第一个跳了下来,脚底的土都跟着震了一下。
眼前的一幕,比大姑在电话里吼的还要乱。
通往鱼塘的小路被一块不知道从哪拆下来的巨大门板彻底堵死。
十几个壮汉跟门神似的杵在那,个个膀大腰圆,不少人胳膊上还露着龙虎纹身。
外面,黑压压地围了一圈人,钓鱼佬、鱼贩子,还有纯看热闹的。
上百号人吵吵嚷嚷,空气里全是骂娘声和催促声。
“搞什么飞机!还让不让人钓鱼了?”
“就是,老板呢?朱老板出来给个话啊!”
一个小混混仗着恶人的势,冲着人群骂道:“别特么叽叽歪歪,再哔哔,信不信老子干死你!”
这句话算是捅了马蜂窝!
上百号围观群众里,不乏大老板、有身份的,人家只是不愿意卷入是非而已,可不是软柿子。
其中一个脾气暴的钓鱼佬,拎着他那半人高的打窝勺,指着那个壮汉小混混的鼻子就骂:“操你娘的,你再给老子说一句?”
眼看就要往前冲!
尤其后边人群也跟着往前压!
人群一骚动,那帮纹身壮汉心里也发毛,毕竟他们人少。
一个看起来像领头的老混混赶忙站出来,陪着笑脸拱手。
“各位大哥大叔,消消气,消消气!咱们就是拿钱办事,做做样子,绝对不是跟各位过不去。
您们都是有身份的人,就当看个猴戏,千万别跟我们这些下苦力的计较!”
他这话一说,人群的火气才稍微压下去一点。
朱立生的目光越过人群,一眼就看到了被两个壮汉反剪着胳膊,按在地上动弹不得的朱小毛和朱大壮。
他脑子里“嗡”的一声,一股火气从脚底板直接窜到了天灵盖。
他目光一扫,发现堵门的这十几个壮汉,大半都是生面孔,根本不是村里的。
一个念头在他脑子里炸开。
他猛地转过身,对着身后跟着下车的三十多个村民,手臂用力一挥,声如炸雷。
“哪里来的野狗,也敢跑到我们朱家湾撒野!”
他指着那群纹身汉,扯着嗓子嘶吼:“是朱家湾带把的爷们,今天就给老子往死里弄!
把这群外地狗日的,全部给老子干趴下!打!”
话音未落,他自己第一个闷头冲了上去。
身后那三十多个村民,本来还有点怵!
可被朱立生这么一煽动,又想着兜里马上要到手的一千块钱,一个个眼睛都红了。
“干他娘的!”
“外地狗还敢来我们村装逼!”
三十多号人,嗷嗷叫着,像一群被饿疯了的狼,瞬间就跟那十几个壮汉撞在了一起。
围观的群众“呼啦”一下往后退,生怕被殃及池鱼。
但没一个舍得走的,纷纷掏出手机开始录像,场面比看电影还刺激。
“打起来了!快看快看!”
“卧槽,这朱老板有点东西啊,一句话就叫来这么多人!下手也黑!”
村民们单打独斗不行,但架不住人多,又是主场作战,心里那股子邪火加上金钱的刺激,下手又黑又狠。
板砖、木棍、甚至有人抄起了路边的石头,逮着人就往上招呼,当然都是避开要害的。
那十几个纹身壮汉虽然看着猛,可哪见过这种不要命的疯狗打法,瞬间就被冲散了阵型。
一个壮汉刚一拳撂倒一个村民,后脑勺就被人拿鱼竿狠狠抽了一下,疼得他嗷嗷直叫。
另一个想跑,直接被一张撒开的渔网当头罩住,七八个村民扑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
不到十分钟,战斗就结束了。
十几个不可一世的壮汉,全都被捆成了粽子,一个个鼻青脸肿地躺在地上哼哼。
捆人的工具五花八门,有用裤腰带的,有用撕烂的编织袋的。
最离谱的是,有个壮汉的双手,竟然被一个粉色的奶罩给反绑着,也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
朱立生一脚踹开堵路的门板,大步流星地往里走。
活动板房前的空地上,两拨人正在对峙。
朱大海大马金刀地坐在一张太师椅上,身后站着七八个贴身保镖一样的角色,满脸的趾高气昂。
另一边,自己的家人亲戚们一个个怒目而视。
朱立生的目光,死死地钉在了父亲朱全才的脸上。
那张黝黑的老脸上,左边脸颊明显高高肿起,跟右边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一个清晰的五指印烙在上面。
大姑朱全香和小舅妈朱凤正叉着腰,指着朱大海的鼻子破口大骂,什么难听骂什么。
“朱大海你个杀千刀的!你不得好死!你打我哥,你全家都得烂屁股!”
“我滴个娘哎!你个杂种,就会欺负老实人!你全家都不得好死!”
朱大海根本不理会两个娘们,只拿眼角余光轻蔑地扫着她们,仿佛在看两只聒噪的苍蝇。
当他看到朱立生带着一大帮人进来,再看到自己派去堵门的手下全都没了动静,脸色终于变了。
“朱立生!”
朱大海猛地站起身,指着朱立生和他身后的村民,气得浑身发抖!
“好好好!你们这群刁民,胆子是真肥啊!敢公然聚众闹事,对抗政府!
还反了你们了,都活得不耐烦了是吧?”
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官腔的威胁。
“今天有一个算一个!我朱大海要是不送你们进去吃几年牢饭,我他妈的名字倒过来写!”
这话一出,刚刚还杀气腾腾的三十多个村民,瞬间就像被浇了一盆冷水,气焰矮了半截,好几个人下意识地就往朱立生身后躲。
坐牢,这两个字对他们来说,太重了。
朱立生心里冷笑,他知道,这事不能再拖了。
他往前一步,直接站到了朱大海面前,大手指着朱大海的鼻子,骂得比他声音还大。
“狗日的朱大海!你少拿政府的名头来压我们老百姓!
我们敬的是为民做主的父母官,不是你这种给政府脸上抹黑的人渣败类!”
他环视一圈,声音传遍了整个钓场。
“你无缘无故带一群外地流氓来封我们村的鱼塘,殴打我们村的村民!
你这他妈的根本就不是村长,你这就是黑社会!”
“来呀!”
他猛地回头,冲着身后犹豫的村民嘶吼!
“朱家湾还带种的爷们,都给我上!揍死这群黑社会!”
朱大海被“黑社会”这顶帽子扣得脸都绿了,气急败坏地反驳:“朱立生!你放屁!
你私自扩建鱼塘,把一亩的塘子挖成了一亩五,你这是侵占国家集体财产!是犯罪!
我这是代表村委来执法!”
他指着朱立生,色厉内荏地吼道:“你今天敢动老子一根毛试试,老子保证你这钓场明天就给你铲平了!”
朱立生已经懒得跟他废话了。
就这两句话,他已经百分百确定,朱大海背后有人在撑腰,而且这人等不及了。
他回头扫了一眼,见那几个村民还在犹豫。
他一咬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工钱翻倍!给我打!”
两千块!
这三个字就像是魔咒,瞬间击溃了村民们心里最后一道防线。
什么村长不村长,什么犯法不犯法,先打了再说!
反正天塌下来,有个高的顶着!
怕个鸟,上!
“我操你妈的朱大海!”
“打死这个逼养的!”
剩下的村民彻底疯狂了,再次扑了上去。
这一次,是村民之间的内斗,场面更加混乱。
朱大海那七八个保镖虽然能打,但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被淹没在了人潮里。
朱大海本人,被小舅刘文强一个饿虎扑食给按倒在地。
“我让你打我姐夫!”刘文强眼睛血红,拳头雨点般地往下落。
大姑朱全香冲上去,脱下自己脚上那只穿了一天的布鞋,直接就往朱大海嘴里塞。
“呜呜呜……呜……”朱大海被那股酸爽的味道熏得直翻白眼,拼命挣扎。
就连一直躲在后面的刘喜儿,也涨红了脸,趁着没人注意,悄悄跑过去,用尽全力在朱大海肥硕的屁股上踹了一脚,然后又飞快地跑了回去。
混乱中,朱立生冷眼旁观,他没有动手,只是在等着一个结果。
很快,朱大海和他的人也全都被捆了起来,一个个躺在地上哼唧。
朱立生知道,必须抓紧时间,等那边叫派出所的人过来,戏就不好唱了。
他拨开人群,走到外面,对着那群看热闹的钓鱼佬和鱼贩子们抱了抱拳。
“各位老板,各位兄弟!不好意思,家里出了点小事,让大家见笑了!
今天我朱立生做主,所有人的票费,全部减免一半!鱼塘照常营业,大家继续玩!”
人群中,几个不怕事的钓鱼佬激动喊道:“朱老板大气,干死这群王八蛋!”。
“朱老弟硬气,这才是真男人!”
“对,怕个球,敢乱伸手,就剁掉它!”
“钓门永存!”
朱立生没功夫搭理这群钓鱼佬,他转身跑回活动板房,对着家人亲戚们快速交代。
“大姑,账记好,都按半价!二姑,多做点饭,今天来的都是客!全免费。
小舅,你暂时和大姑父、二姑父看好场子、维持秩序,尽量别再出乱子!”
最后,他走到被五花大绑,嘴里还塞着袜子的朱大海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他没说话,只是叫上刚刚被解开,脸上挂彩的朱小毛和朱大壮。
“走,干活了。”
三个人,开始把地上躺着的二十多个“伤员”,包括朱大海在内,一个一个拖起来,往村口那三辆面包车上塞。
“朱立生!你个小王八蛋!你等着……呜呜呜……”
朱大海嘴里的袜子被颠掉了,刚骂出一句,又被朱小毛眼疾手快地捡起来塞了回去。
三辆面包车很快塞满了人。
朱立生、朱小毛和朱大壮,三人分别上了一辆车,算是“押送”。
随着发动机的轰鸣,三辆面包车调转车头,在全村人复杂的目光中,绝尘而去,方向,直指县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