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间的忙碌并未如历勿卷预期的那般顺利。清扫仙坊的任务枯燥而疲惫,挥舞着比他还高的扫帚,清理着似乎永无止境的落叶与尘土,三个时辰下来,只赚取了可怜的1点贡献点。任务堂里其他回报稍高的任务,要么要求特定的修为境界,要么需要特殊的技能(如辨识灵草、粗浅炼器),对他这个练气三层的杂役而言,皆是遥不可及。现实的冰冷,稍稍浇熄了他清晨时分的狂热,却也更加坚定了他必须疯狂修炼提升实力的决心。
下午时分,腰酸背痛的历勿卷回到了他那间四面漏风的柴房。免费的米粥稀得能照出人影,根本无法提供足够的能量,腹中的饥饿感如同小火苗般灼烧着他的意志。但他顾不上这些,强烈的紧迫感驱使着他立刻投入到“正事”之中。
他盘膝坐在那堆勉强算是床铺的干草上,再次捧起了那枚记录着《九九六脉仙剑》的玉简。阳光从屋顶的裂缝斜射进来,在布满灰尘的空气中形成一道光柱,光柱中尘埃飞舞,仿佛是他内心焦躁情绪的写照。
“时间就是修为,效率就是生命。”他低声重复着前世职场的信条,试图用这种方式给自己打气。摒弃杂念,他再次尝试引导天地灵气。
过程比昨夜更加艰难。身体的疲惫、精神的损耗,使得感应灵气变得愈发晦涩。那稀薄的灵气流仿佛顽劣的孩童,在他的经脉中横冲直撞,每一次试图引导其按照特定路线运转,都带来撕裂般的痛楚。汗水迅速浸湿了他破旧的衣衫,额头上青筋暴露,脸色苍白如纸。
“坚持!这点痛苦算什么!前世连续加班七十二小时都挺过来了!”他咬紧牙关,凭借着一股狠劲,强行推动着那缕不驯服的灵气。一个念头在他脑中疯狂盘旋:“只要完成第一个周天,形成气感,后面就会容易很多!必须撑过去!”
他完全沉浸在与自身资质、与身体极限的抗争之中,以至于忽略了周围环境的变化。窗外的天色渐渐暗淡,夕阳的余晖将云彩染成凄艳的橘红,又迅速被墨蓝的夜幕吞噬。杂役区内,其他房舍陆续亮起了萤石或油灯的微弱光芒,隐约传来其他弟子晚课修炼的灵气波动,如同夜空中稀疏的星辰。
柴房内愈发昏暗、寒冷。历勿卷却感觉体内如同有一团火在燃烧,那是透支生命本源带来的虚火。他的意识开始有些模糊,耳边似乎出现了嗡鸣声,眼前时而发黑。这是身体濒临极限的警告。
但他不管不顾。前世的经验告诉他,突破往往就在这种极限之后!“再坚持一下,就差最后一点了!”他能感觉到,那缕灵气已经循着《九九六脉仙剑》的路径运行了十之八九,眼看就要完成第一个完整的大周天循环。一丝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气感”,仿佛黎明前的曙光,即将在他干涸的经脉中诞生。
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涌上心头。成功了!只要完成这第一步,证明这条路可行,他就能凭借无与伦比的毅力,将这种成功无限复制!一天九个大周天?不,他可以做到十二个!十八个!别人修炼六个时辰,他就修炼十个时辰!卷,就是要超越极限!
就在这成功的喜悦和更加疯狂的修炼计划交织涌现的刹那,就在那缕灵气即将抵达终点,完成循环的瞬间——
【警告!警告!】
一阵极其尖锐、冰冷、毫无感情色彩的鸣响,如同九天惊雷,又好似亿万根钢针,骤然刺入他意识的最深处!这声音并非通过耳朵听见,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和凛然不可侵犯的法则意味。
【检测到宿主生命体征严重异常:心率过速(180次\/分),精神波动达到危险阈值(偏执亢奋状态),灵力运行紊乱(濒临走火入魔边缘),正进行极高危透支行为!严重违反《修仙界劳动者权益保障暂行条例(草案)》第一条(保障基本生存权)、第三条(禁止强迫或变相强迫过度劳动)、第七条(确保必要休息时间)之规定!】
历勿卷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震得心神俱荡,那缕即将成型的灵气瞬间溃散,反噬之力让他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险些喷出。他惊骇地内视自身,只见一个散发着淡蓝色、充满科技感冷光的半透明界面,如同最严厉的判决书,强行占据了他的意识视野。
界面简洁到冷酷,顶部是加粗醒目的红色标题:【大道均衡系统-紧急干预通知】。下面则是刚才那串警告文字的具体罗列,每一条后面都跟着鲜红的“违反”字样。
“什么东西?!滚出去!”历勿卷又惊又怒,试图用意志驱散这个界面。他两世为人,何曾受过这种干扰?尤其是在他即将“成功”的关键时刻!
然而,他的意念如同泥牛入海,那蓝色界面纹丝不动,反而再次发出冰冷的提示音:
【基于《条例》赋予的最高优先级生命保障协议,及系统与宿主灵魂绑定之基础规则,现启动强制干预程序!请宿主立即停止一切修炼及高强度脑力\/体力活动,进入强制休眠状态!】
“强制休眠?放屁!我的修炼马上就要……”历勿卷在心中咆哮,试图重新凝聚溃散的灵气。他不能接受功亏一篑的结果!
但下一刻,一股他根本无法理解、无法抗拒的力量,如同无形的天地规则,瞬间笼罩了他的全身。这股力量温和却霸道,不容分说地切断了他对身体的控制权,强行抚平了他剧烈波动的气血和躁动的神识。
他的挣扎、他的愤怒、他的不甘,在这股绝对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渺小和可笑。就像一只试图撼动大树的蚍蜉。
眼前的世界迅速变得模糊、黑暗,意识如同断了线的风筝,向着无底的深渊坠落。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瞬,他最后一个念头充满了荒谬和极致的愤懑:
“什么……鬼仲裁……我的……周天……”
柴房内,重获新生的卷王,第二次试图点燃的内卷之火,尚未形成燎原之势,便被一股更高级、更不容置疑的力量,无情地掐灭了。
他的身体软软地倒在草堆上,呼吸变得平稳而悠长,陷入了系统强制施加的深度睡眠之中。脸上还残留着惊愕、愤怒与不甘交织的扭曲表情,与他此刻安详的睡姿形成了诡异的对比。
窗外,夜色彻底笼罩大地。其他杂役房舍的灯火依旧亮着,映照出无数个仍在“奋斗”的身影。唯有历勿卷这间柴房,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仿佛与这个“绩效仙界”的喧嚣格格不入。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未能成型的灵气波动,以及那来自未知存在的、冰冷系统提示音的余韵。一场关于“努力”与“休息”、“内卷”与“可持续”的战争,在这具小小的身体里,以这样一种绝对不对等的方式,打响了第一枪。而战败者,此刻正鼾声渐起,对即将到来的风暴,一无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