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章讲的是新编一团,不喜欢可以跳)
炮声,像闷雷,从麒麟门外的丘陵地带滚滚传来。
九二式步兵炮的炮弹带着特有的尖啸,砸在新编一团前沿阵地的左右两端,炸起冲天的泥土和硝烟。伴随的,是掷弹筒“嗵嗵”发射的闷响,以及歪把子轻机枪那连续不断的、如同撕扯布帛般的射击声。
在新编一团防守的麒麟门前沿阵地,气氛瞬间绷紧到了极致。
“注意隐蔽!鬼子试射!”
“观察哨,盯死鬼子步兵动向!”
阵地上,各级军官(主要由系统老兵担任)嘶哑的吼声在战壕里快速传递。
一个新兵,王栓柱,死死趴在战壕底部,双手抱着头,感受着脚下大地传来的震动,牙齿都在打颤。他是从嘉兴溃退下来被收容的,之前只经历过逃跑和挨炸,像这样固守在阵地上迎接攻击,还是头一遭。
“怕了?”旁边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眼神凶悍的老兵,李老歪,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李老歪原是桂军的老兵油子,如今是新编一团的一名排副。
“没…没怕!”王栓柱嘴硬,但发白的脸色和微微颤抖的手出卖了他。
“嘿,雏儿都这样。”李老歪嗤笑一声,麻利地检查着自己那挺捷克式轻机枪的弹匣,“记住喽,待会儿鬼子摸上来,听老子命令再开火!别瞎几把打,浪费子弹!”
日军的炮火试探性地延伸后,阵地上出现了短暂的寂静,只剩下硝烟味和耳鸣。
紧接着,土黄色的身影出现了。大约一个小队,五十多名日军,呈稀疏的散兵线,端着上了刺刀的三八式步枪,猫着腰,利用起伏的地形和弹坑,快速向阵地逼近。他们动作娴熟,配合默契,眼神里带着惯有的骄横。
“稳住!放近打!”连长的声音从交通壕另一端传来。
阵地上一片死寂,只有粗重的呼吸声。王栓柱感觉心脏快要跳出胸腔,他死死盯着那些越来越近的土黄色身影。
八十米…六十米…五十米!
“打!”
连长一声令下!
“哒哒哒哒——!”李老歪手中的捷克式率先发言,一个精准的短点射,当场将一名挥舞军刀的日军曹长撂倒。
“砰!砰!砰!”中正式步枪的射击声顿时响成一片。
“轰!轰!”阵地后方的迫击炮班也开始发言,炮弹落在日军冲击队形中,虽然精度一般,但足以造成混乱。
日军显然没料到这里的守军反应如此迅速,火力如此凶猛有序!他们惯用的“猪突冲锋”在严密的火力网前撞得头破血流。
王栓柱闭着眼,扣动了扳机,“砰!”一声枪响,后坐力撞得他肩膀生疼。他也不知道打中没有,只觉得脑子里一片空白,只是本能地拉动枪栓,退壳,上膛,再扣扳机。
战斗爆发得突然,结束得也快。
不到十五分钟,这个冒进的日军小队就被彻底打残。除了少数几个见机得快,连滚带爬逃回去的,大部分都变成了阵地前的尸体。
“停止射击!检查伤亡,补充弹药!”军官们下令。
阵地上响起一片松气声,随即又被忙碌取代。
“我…我干掉了一个?”王栓柱看着阵地前的尸体,有些不敢相信。
“屁!你那子弹都不知道飞哪儿去了!”李老歪笑骂着,拍了拍他的钢盔,“不过,没尿裤子,没当逃兵,就算过关了!赶紧的,帮老子搬弹药!”
新编一团的士兵们,无论是新兵还是老兵,脸上都露出了初战告捷的兴奋和一丝骄傲。他们顶住了!他们打赢了!
然而,胜利的喜悦是短暂的。
日军显然被激怒了,或者说,他们摸到了一点底细。
更猛烈的炮火准备降临了!这一次,不仅仅是步兵炮和掷弹筒,连联队属的山炮也加入了合唱!炮弹如同冰雹般砸落在新编一团的阵地上,整个前沿阵地地动山摇,硝烟弥漫,几乎看不清人影。
“防炮!全员防炮!”军官们的吼声在爆炸的间隙中显得微弱。
王栓柱蜷缩在防炮洞里,感觉五脏六腑都被震得移位,泥土簌簌落下,几乎要把他埋住。恐惧,再次攫住了他。
炮火开始延伸。
“鬼子上来了!准备战斗!”观察哨声嘶力竭地喊道。
透过弥漫的硝烟,可以看到,这次上来的不再是区区一个小队,而是黑压压一片,至少两个中队的日军!他们以小队为单位,交替掩护,机枪火力压得阵地抬不起头,掷弹筒专门寻找守军的火力点敲打。
压力陡增!
“机枪!二号阵地机枪哑火了!”
“三排那边被鬼子掷弹筒盯上了!”
“医护兵!这里需要医护兵!”
伤亡开始出现。新兵们的慌乱情绪再次蔓延,甚至出现了个别士兵想要后退的迹象。
“妈的!谁敢退老子毙了他!”李老歪眼睛都红了,端着捷克式疯狂扫射,压制着试图突破的一股日军,“柱子!给老子递弹匣!快!”
王栓柱看着身边一个刚才还一起说话的弟兄被流弹击中,哼都没哼就倒了下去,一股血性猛地冲上头!他吼了一声,连滚带爬地冲到李老歪身边,将沉重的弹匣递过去,然后抓起自己的步枪,对着下面模糊的土黄色身影拼命射击!这一刻,他忘了害怕,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打死这些狗日的!
关键时刻,团里那些系统老兵发挥了中流砥柱的作用。他们沉着指挥,哪里出现危机就带着预备队顶上去,用精准的射击和手榴弹一次次打退日军的局部突破。他们的存在,像礁石一样,稳住了即将溃散的防线。
战斗陷入了残酷的拉锯。日军凭借优势火力和兵员素质,不断施加压力。新编一团则依靠着初步成型的工事和逐渐被激发的血性,死死咬着牙坚持。
一个多小时的激战,阵地前又增添了百多具日军的尸体,而新编一团也付出了伤亡近两百人的代价。
日军的攻势渐渐减弱,最终如同潮水般退去。他们达到了试探的目的,摸清了这块阵地的大致虚实——这不是一块可以轻易啃下的骨头,守军虽然成分复杂,但核心骨干极其顽强,火力配置也颇有章法。
日军联队指挥部。
联队长小林大佐看着前线送来的战报,眉头紧锁。
“伤亡近百……对方抵抗意志坚决,火力点配置巧妙,绝非普通溃兵。”他沉吟着,“命令前线部队,停止进攻,巩固现有出发阵地。向师团部请求战术指导
日军退去的消息传到孝陵卫指挥部。
崔寒锋站在观察口前,听着徐锐的汇报。
“新编一团,初步估计歼敌一百五十余人,自身伤亡约两百。初步达成了迟滞、侦察和消耗的目的,也……见了血。”
“命令,”崔寒锋转过身,语气果断,“新编一团,立即撤出麒麟门前沿阵地,交由第二师接防。全团撤至二线预设休整区域,补充兵员、弹药,救治伤员,进行战斗总结。”
徐锐有些迟疑:“指挥官,他们刚打出了点血性,这时候撤下来,会不会……”
“就是因为他们刚见了血,刚建立起一点信心,才不能一次性耗光!”崔寒锋目光锐利,“鬼子的试探结束了,接下来才是真正的硬仗。让他们撤下来,舔舐伤口,消化胜利的经验,记住自己也能打赢!这比让他们留在阵地上,被下一波更猛烈的进攻打垮,意义更大!”
他走到地图前,点了点麒麟门:“鬼子没想一举突破,外围阵地那么多,他们需要时间逐个敲打。让一团撤,二师顶上去,告诉周海,提高警惕,鬼子再来,就给我用更狠的拳头打回去!”
“明白!”徐锐领命而去。
当撤退的命令传到新编一团时,阵地上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复杂的情绪。有活下来的庆幸,有对牺牲战友的悲伤,也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释重负的疲惫。
士兵们互相搀扶着,抬着伤员和阵亡弟兄的遗体,沉默而有序地撤出这片浸透了鲜血的阵地。他们脸上污秽不堪,眼神却与几天前截然不同——少了几分麻木和绝望,多了几分坚毅和属于军人的狠厉。
王栓柱扛着打空了子弹的步枪,跟在李老歪身后,踉跄着走下阵地。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片焦土,心中五味杂陈。他活下来了,而且,他好像不再是那个只知道逃跑的溃兵了。
崔寒锋远远看着这支撤下来的、经历了第一次战火淬炼的部队,眼神深邃。
他知道,这笔“学费”交得值。一支真正的军队,需要在血与火中洗礼,也需要在胜利和休整中成长。新编一团的魂,今天算是初步炼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