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昆山后的道路,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空气中弥漫着硝烟与绝望的气息,越靠近南京,这种压抑感就越是强烈。溃兵与难民汇成的人流如同决堤的洪水,堵塞了每一条道路。
崔寒锋的部队在这片混乱中艰难前行,保持着令人侧目的严整队形。经过连日收容,部队规模已经膨胀到两万五千人(吴将军的部队三千余人人崔寒锋的部队一万九千余人溃兵四千余人)。徐锐建议将收容的四千多名溃兵统一整编。
指挥官,不如将这些弟兄编为新编第一团,下辖三个步兵营和一个加强营。徐锐在地图上比划着,虽然超编,但便于统一指挥。
崔寒锋点头同意:就按你说的办。从我们在松江损失较大的部队里,抽调连排长和班长去新编团担任军官。
这些系统征召的老兵迅速到位,用他们严谨的作风和丰富的作战经验,很快稳住了这支混杂的队伍。一个原教导总队的少校被任命为团长,他在第一次全团训话时说:从今天起,你们不再是溃兵。拿起枪,跟着我们,让小鬼子知道大夏军人还没死绝!
然而,整编容易整心难。连日溃败带来的阴影,不是几句训话就能驱散的。
这天傍晚,部队在一片竹林休整时,崔寒锋注意到新编团的士兵们依然士气低迷。他叫来李毅:找机会打一仗,让新来的弟兄们见见血,提提气。
机会很快来临。侦察连报告,一支日军辎重中队正大摇大摆地沿着乡间土路行进,显然以为这片区域已经安全。
他奶奶的,鬼子真把这里当后花园了,辎重中队都敢这么深入给我打掉他崔寒锋在地图上重重一点,突击团主攻,新编一团一营负责侧翼掩护。记住,要打得干净利落。
战斗在黄昏时分打响。李毅的突击团展现出惊人的战斗力,mG34通用机枪的嘶吼声中,日军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切割成数段。更让崔寒锋欣慰的是,新编一营的士兵们在军官带领下,很快进入状态,用精准的步枪射击封锁了日军退路。
二十分钟后,战场恢复寂静。新兵们看着满地的日军尸体,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就这么......打完了?一个原东北军的老兵喃喃自语。
看见没?新任的一营长——原突击团的连长——拍着他的肩膀,小鬼子也是肉做的。跟着我们,就这么打!
缴获的物资被迅速分发下去。吃着日军罐头,摸着崭新的弹药,新编团的士兵们眼中重新燃起了光彩。
然而,更大的考验接踵而至。
次日清晨,一队骑着东洋马的中央军将官在一群手持花机关的卫兵簇拥下,径直闯入警戒圈。为首的是一位面色冷峻的中将,肩章上的将星在晨光中闪着寒光。
谁是这里的最高长官?他的声音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
崔寒锋越众而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华侨志愿军,崔寒锋。(崔寒锋并不是名义上的最高长官,但他其实穿的是校官服也说的上话)
廖铭春参谋长——这是后来才知道的名字——上下打量着崔寒锋,目光在那些德式装备上停留良久,冷笑道:华侨志愿军?好大的名头。我是卫戍司令部参谋长廖铭春。奉唐司令长官令,所有抵达南京的部队一律接受统一整编。你部即刻交接装备,等候整编命令。
现场气氛顿时紧张起来。卫兵们的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
崔寒锋面色不变:廖参谋长,我部转进金陵是为增援首都防卫。所有装备皆为海外侨胞血汗所捐,意在杀敌,恕难从命。
放肆!廖铭春身后的上校厉声喝道,你想抗命?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刻,吴克仁在警卫搀扶下走了过来。虽然脸色苍白,但他的声音依然铿锵:廖参谋长,老夫吴克仁,愿以项上人头为他们作保。松江血战八日,若非崔副官所部死战不退,老夫早就殉国了。这样一支忠勇之师,为何不能给予信任?
廖铭春显然认识这位东北军名将,态度稍缓:吴军长,不是我不近人情,实在是军令如山......
参谋长,崔寒锋适时接过话头,我部在松江毙伤日军第六师团逾万(稍微吹点牛),在昆山路上救下第10炮兵团全部德式重炮,方才又全歼日军一支辎重中队。这里有缴获的日军军旗和作战文件为证。他示意徐锐呈上证据。
我等只求在金陵城下,有一片属于自己的阵地,与日寇血战到底!若被拆散整编,恐辜负海外侨胞厚望,也难以发挥应有战力。
廖铭春仔细查看着缴获的文件,又打量着这支装备精良却军容严整的部队,终于松口:既然吴军长作保,你部又有此决心......那就暂依你所言。你部划入教导总队作战序列,负责协防紫金山至孝陵卫一带阵地。具体防务,到了南京自有人与你对接。
待廖铭春带队离去后,吴克仁将崔寒锋拉到一旁,神色凝重。
崔副官,送到这里,老夫该走了。
崔寒锋正要开口挽留,吴克仁抬手制止:听我说完。这一路上,我反复思量,离开是对你们最好的选择。
他指着自己缠着绷带的肩膀,苦笑道:这伤不轻,留在战场上只会成为累赘。我吴克仁这辈子最怕的,就是拖累弟兄们。
更重要的是,他压低声音,你们现在需要一个纯粹的身份。华侨志愿军这个名头很好,但若我留下,难免会有人把你们看作东北军系。这南京城里的派系之争,比战场还要凶险。
崔寒锋想要反驳,吴克仁却继续道:我在松江欠你们一条命,这份恩情,不是陪着你们战死就能还清的。让我去武汉,以我在军中的关系,能为你们争取更多支持。药品、弹药、情报,这些才是你们现在最需要的。
他紧紧握住崔寒锋的手,眼中闪着坚毅的光:让我用这种方式报恩。在后方为你们筹谋,比在战场上当个累赘强得多。
崔寒锋望着这位老将军,终于明白了他的苦心。这不是逃避,而是一种更深沉的担当。
崔寒锋重重点头,不过请吴军长带上详细的磺胺制作流程去,别人我不放心。
放心!吴克仁露出欣慰的笑容,只要我吴克仁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带到。
次日清晨,分别的时刻到了。吴克仁带着队伍准备出发。临行前,他将一面绣着精忠报国的锦旗交给崔寒锋。
这是当年少帅亲笔所题,今日转赠给你们。他的声音有些哽咽,望你们在金陵城下,打出大夏军人的威风!
崔寒锋郑重接过锦旗,向吴克仁敬了最后一个军礼:保重!待我们凯旋之时,再与将军把酒言欢!
望着远去的队伍,徐锐轻声道:吴将军这是用自己的方式,在为我们铺路啊。
崔寒锋望着南京方向,目光坚定:传令全军,加快速度,目标——金陵!我们绝不能辜负吴将军这番苦心。
部队再次开拔。经过这一连串的考验,队伍的气质已经悄然改变。新编团的士兵们默默地检查着武器,眼神中不再有迷茫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的光芒。
当那座饱经战火的古城终于在暮色中露出它巨大的轮廓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残缺的城墙在夕阳下显得格外悲壮,城头上那面青天白日旗依然在寒风中顽强飘扬。
崔寒锋勒住战马,望着这座即将成为巨大血肉磨坊的城市,深吸了一口冰冷的、带着焦糊味和硝烟气息的空气。
我们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