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骨渊之下,时间仿佛凝固。
一具绵延百余丈的完整龙骸盘踞中央,每一节脊椎都泛着森冷玉光。龙首高昂,空洞的眼眶中跃动着两团幽蓝魂火,每一次明灭都令空间震颤。骸骨周围十丈内的焦土呈现结晶状,那是被龙威灼烧万年的痕迹。
龙爪之下,七具遗骨呈跪拜状,他们的头骨皆被洞穿。最骇人的是一具三头六臂的巨魔残骸,胸口被龙爪贯穿的伤口处,至今仍流淌着黑色血液,在地面腐蚀出深不见底的孔洞。
灰雾中游荡着数十道凝实的虚幻战影:一名银甲战将手持断戟,每次挥舞都带起血色罡风,三位道袍老者结成的阵法中,阴阳鱼仍在转动,最恐怖的是一团人形黑影,所过之处连焦土都化作脓血。
这些战影在触及龙威范围时,都会发出无声的哀嚎退避。唯有那道黑影,每隔一个时辰就会尝试冲击龙骸,每次都被幽蓝魂火烧得滋滋作响。
“轰!!!”
两道身影如流星坠地,砸在龙骸百丈外的血晶地面上。苏雨柔后背撞击的瞬间,焦黑的地面突然浮现出密密麻麻的古老符文,将冲击力放大了十倍不止!
“咔嚓!”清晰的骨裂声响起,她喷出的鲜血在空中凝结成冰晶。
唐煜的情况更为惨烈。本就气绝的身躯在落地时右臂直接扭曲成诡异角度,胸口塌陷处飞溅出的血珠竟在半空被某种力量牵引,诡异地悬浮着。
“铮!!!”
紧随其后的青铜长剑爆发出惊天剑鸣。剑身九道尘封的纹路同时亮起,九纹齐亮的刹那,整柄剑绕着二人飞速游走。剑鸣声中,一个直径千丈的青铜结界轰然成型!
结界内外,恍若两个世界:内部龙威消散,空气都恢复了清明,外部龙威被完全隔绝,连游荡的黑影都惊恐退避,地面浮现的古老符文如遇天敌,纷纷龟缩回地底。
不知过了多久,苏雨柔挣扎着爬向唐煜,断裂的肋骨刺破肌肤。苏雨柔艰难爬向唐煜,拖出的血痕与唐煜身下的血泊交融。
“我没死吗?为何不让我死?”苏雨柔吐着鲜血自语道,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她终于爬到唐煜身边,用尽最后的力气将他冰冷的身躯挪到自己腿上。苏雨柔仰头大吼:“老天,为何不让我和他一起死,难道死在一起也不行吗?”她的眼中已经没有了泪水,泪水早已哭至干枯。眼中无泪,可心在滴血。
如今的她连自杀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抱着唐煜陷入深深的绝望。结界外恐怖阴森,到处透露着诡异与不祥。几道虚幻的战影从结界外飘过,面目狰狞,似乎对结界内的两人虎视眈眈。
“不怕,有我陪着你。”苏雨柔忍痛将唐煜抱得更紧,仿佛要将他融入骨血。她低头看着唐煜苍白的面容,轻声道:“这样也好,能这样一直抱着你也好。”
苏雨柔抱着唐煜,一动不动地坐在青铜结界内。
这一坐就是一年。
唐煜的身体早已冰冷僵硬,肌肤苍白如霜,没有一丝生气。苏雨柔的手指轻轻抚过他的眉眼,仿佛这样就能让他醒来。可她知道,他不会醒了。
她的眼泪早已流干,如今眼中渗出的不再是泪,而是血。一滴两滴血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滴在唐煜的脸上,像是要替他染上一丝血色。
“唐煜…”她的声音沙哑得几乎不成调,像是从深渊里挤出来的呜咽。
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还活着。金丹修士可以辟谷,不食不饮也能存活,可她的心早已死了。她曾无数次想过随他而去,可每一次,她都舍不得松开抱着唐煜的手。
她低头看着唐煜的脸,忽然做了一个决定。
“我不能让你一直这样...”她喃喃道,声音轻得像是怕惊醒他。
她缓缓站起身,抱着唐煜走向结界边缘。她要在渊底为他掘一座坟,让他安息。而她,会一直守在这里,直到自己也化作枯骨。
“我不会离开你的。”她轻声说,血泪滴落在唐煜的衣襟上,像是最后的誓言。
时间流逝,又一年过去。
这两年,外界暗流涌动。
太上长老与太虚门掌门仍在闭关,无人知晓他们何时出关。太虚门与青鸾派摩擦不断,虽未爆发大战,但门下弟子冲突频发,死伤渐增。万兽山暗中出手,几次袭杀青鸾派外出历练的弟子,手段狠辣,不留活口。
白鸿谷的白子陵彻底炼化了那缕残魂,修为暴涨,踏入金丹中期,可他的眼神却愈发阴冷,笑容里总带着几分邪气。他时常独自站在高处,俯瞰青鸾派的方向,不知在谋划什么。
月昭开始闭关,但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悄然出现在唐煜曾经的竹楼前。她不言不语,只是静静站一会儿,随后离去。玉始夜曾数次向她表露心意,却都被她冷淡拒绝。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她的紫眸深处,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黯然。
龙骨渊·渊底
青铜结界内,一座孤坟静静矗立。
坟旁是一座简陋的土屋,苏雨柔亲手所建。她将唐煜安葬后,便一直默默守护。
两年了。
她换了一身黑色长裙,长发披散,面容苍白如雪,眼中再无往日的灵动与笑意,只剩下深不见底的沉寂。她每天只是坐在坟前,一动不动,仿佛自己也成了一块石头。
有时候,她会轻声说话,像是唐煜还能听见。
“今天外面似乎很吵。”她低声道,指尖轻轻抚过墓碑。“不过没关系,我们这里很安静。”
风掠过渊底,带着刺骨的寒意。
她闭上眼睛,任由时间流逝。
她不再流泪,因为她的眼泪早已流干。
她只是守着,一直守着。
直到……或许永远。
孤坟之下充满黑暗。冰冷的土壤覆盖着唐煜的身躯,将他彻底包裹。起初,他的身体依旧僵硬,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死亡已将他永久冻结。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土壤中渗透出一缕缕奇异的气息,像是某种沉寂万年的生机之力,缓缓渗入他的血肉。
又一年过去。
唐煜的手指微微颤动了一下,尽管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他的灵脉深处,原本枯竭的灵气竟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灵光,像是即将熄灭的烛火,被一缕微风重新唤醒。
他的肌肤依旧苍白,但不再如寒冰般僵硬,而是隐约透出一丝微弱的温度。
苏雨柔静静地坐在坟前,指尖轻轻抚过冰冷的墓碑。
她不知道,就在她脚下九尺之处,唐煜的心脏,那颗沉寂了三年的心脏正在极其缓慢地跳动。
一下。
两下。
微弱,却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