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看好那个格兰芬多的级长？”去塔楼的路上，汤姆状似随意地问林若常，“麦格小姐在变形术上确实很有天赋。”
“我这人惜才，见不得宝珠蒙尘、英雄受阻。只是提供一点我作为代课教授应该的帮助。”
林若常平静地回答道，她推门进入塔楼楼顶的温馨书房，那个目前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秘密基地。炉火感受到主人的回归，自动燃起，驱散了英格兰初春日傍晚的微寒。
她脱下外袍挂好，走到壁炉边的椅子坐下，才抬眼看向跟进来的汤姆，补充道：“我不是也教导过你许多？”
汤姆没有像往常一样立刻拿起书，而是站在炉火旁，光影在他年轻而英俊的脸上跳跃。他沉默了片刻，那双深邃的黑眸里情绪难辨。
“所以，”他再次开口，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你当初在伍氏孤儿院发现我，把我带回来……也是因为‘惜才’？就像你看到麦格小姐的天赋一样？”
他问出了这个盘旋在心底的问题。
尽管他知道自己对她而言是特殊的，但看到她同样认真地指导另一个有天赋的学生，一种微妙的、不愿承认的危机感还是悄然滋生。
他需要确认，他在她心中的位置，并不仅仅是一个“可造之材”。
林若常闻言，并没有立刻回答。她将目光投向跳跃的火焰，仿佛能从那温暖的光晕中看到很久以前的时光。书房里安静下来，只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
“有一部分是。”她终于坦诚地回答，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历经沧桑后的平淡。
“故事的原本里讲过，你是霍格沃茨百年难得一遇的天才，可惜最后成了反派。当时，你那……不甘于平庸的眼神。确实让我起了惜才之心，觉得把你留在那里，是一种浪费。”
她顿了顿，端起桌上不知何时出现的、冒着热气的茶杯，轻轻吹了吹。
“但更多的，是不想再有遗憾。”她的语气依旧平静，但汤姆敏锐地捕捉到那平静之下，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
“遗憾？”
“嗯。”林若常喝了一口茶，温暖的液体似乎让她放松了些。她靠在椅背上，目光依旧落在火焰上，像是陷入了某种回忆。
“我活得太久了，汤姆。见过太多有天赋、有热情的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家庭的牵绊、时代的洪流、一场突如其来的疾病、一次错误的选择、或者仅仅是一声嘲笑……最终被迫放弃了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磨平了棱角，在一次次的失望中，长成了一个……自己曾经最不想成为的、平庸的人。”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自嘲。
“人总会有过很多想做的事，想成为的人。但命运……或者说，一些不可抗拒的因素，让人一次次与它们失之交臂。”
她没有具体说明是什么，但那眼神中一闪而过的落寞，却比任何言语都更有说服力。
“或者说真的想要去做，但穷极一生都默默无闻，那太遗憾啦。你至少应该庆幸你是幸运的，是老天爷赏饭吃，你是有天赋、有资本去做的。”
“所以。”她收回目光，重新看向汤姆，眼神恢复了平时的温和与些许倦怠。
“当我看到那些闪着光的灵魂，那些明明有潜力飞得更高的鸟儿，就总忍不住想，能不能帮他们避开一些坑，能不能在他们需要的时候推一把。至少，别因为一些本可以避免的外力，留下‘如果我当年……’的遗憾。”
“对你，也是如此。”
她看着汤姆，语气郑重了些，“我希望你的天赋能被引导到正确的方向，希望你能有选择自己道路的自由和能力，而不是被出身、被环境、或者被某些偏执的念头束缚，最终走向……令人惋惜的结局。”
她说完，书房里再次陷入沉默。汤姆静静地听着，她这番关于“遗憾”与“平庸”的剖白。
至少现在在他看来，林若常对大多数人的教导是出于一种广义的“惜才”和对“遗憾”的预防。
而对他的养育和教导，则远不止于此。那里面包含了更复杂的情感——责任、庇护、引导，以及一种希望他能够摆脱某种“既定悲剧”的、深切的期望。
他不仅仅因为天赋而被“捡回来”的孩子。
他是她试图弥补自身遗憾、亲手浇灌并期望能茁壮成长的那棵独一无二的树。
汤姆走到她对面的椅子坐下，也拿起了一本书，却没有翻开。他郑重低声说：“我不会让你失望的，林。”
他的声音不大，却异常清晰和坚定。
林若常翻书的手微微一顿，抬眼看向他。炉火映照下，少年的侧脸轮廓分明，眼神专注而认真。
她愣了一下，随即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真正愉悦的弧度，眼下的黑眼圈似乎都淡了些。
“嗯，”她轻轻应了一声，这次没有重新将目光落回书页上，语气带着她特有的、懒洋洋的温暖，“我知道，你已经我向我许诺三次了，光这句话。”
“让我猜猜，这是为什么？我们比格大王又在因为监护人关心其他小朋友闹别扭了？”
林若常看见汤姆因为被戳穿而把眼神移向一边试图缓解尴尬。
“咳，你怎么看出来的，林。”
“哈哈，难得看你吃瘪，亲爱的小汤姆，孩子们都是这样的，缺爱、需要关注、渴望认可。”
林若常平常道，眼神里透露着无奈：“当然还有一点就是，我早就知道你是个缺乏安全感的小混蛋。”
炉火噼啪，茶香袅袅。塔楼之外，霍格沃茨的夜色渐渐降临。
而在这个秘密基地里，一场关于“惜才”与“遗憾”的对话，悄然抚平了少年心中细微的褶皱，也让那份跨越了漫长时光的守护，变得更加清晰而坚定。
“所以我一猜就知道，一点微小的行为就让某人有危机感了。”
汤姆被她这番直白又精准的“诊断”说得耳根微热，尤其是那句“缺乏安全感的小混蛋”，简直像一支精准射中靶心的箭矢。
他试图维持面无表情，但微微抿紧的唇线和移开的目光还是泄露了他的不自在。
“我没有。”他干巴巴地否认，语气里带着点被戳穿后的倔强。
“好好好，你没有。”林若常从善如流地点头，眼里却满是“我信你才怪”的笑意。
“我们汤姆最大度了，怎么会跟一个五年级的小女孩计较呢？对不对？”
汤姆：“……” 他觉得这天快聊不下去了。
看着他这副难得吃瘪又强装镇定的模样，林若常终于良心发现或者说玩够了，收敛了戏谑的笑容，语气重新变得温和而认真：
“不过说真的，汤姆。‘惜才’或许是我的一种……习惯，或者说，是我对抗漫长生命里所见太多遗憾的一种方式。但‘养育’一个孩子，看着他一点点长大，操心他有没有好好吃饭，担心他会不会走上歪路，在他闹别扭的时候既觉得好笑又忍不住想去哄一哄……”
她顿了顿，目光柔和地落在他身上，仿佛穿过时光，看到了那个在伍氏孤儿院阴沉瘦削的男孩，变成了如今挺拔优秀的少年。
“这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前者是路过花园，看到一朵花开得不错，顺手浇点水；后者是把一颗种子带回家，小心翼翼地从育苗开始，怕它渴，怕它晒，怕它长歪，盼着它枝繁叶茂。”
“你是我亲手从瓦砾堆里扒拉出来的种子，汤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千钧的重量，“我或许会给很多花浇水，但只会把这一颗种子，种在我自己的院子里。”
炉火噼啪作响，映照着汤姆骤然亮起又迅速低垂的眼眸。他放在书页上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心中那片小小的波澜，被这番更深刻、更郑重的解释彻底抚平，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滚烫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安定感。
他依然是特殊的，是独一无二的。不是因为她看到了他的天赋，而是因为她选择了他，并且倾注了远超“惜才”的心血。
“所以，”林若常重新拿起书，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懒散，仿佛刚才那段话只是汤姆的幻觉，“把心放回肚子里，我的比格大王。在你顺利毕业并且确定不会想不开去折腾什么魂器或者试图毁灭世界之前，我这个监护人的主要精力，还得牢牢栓在你身上。”
她说着，还象征性地用手虚虚地比划了一个“栓”的动作。
汤姆看着她那副“真是拿你没办法”的样子，心底最后一丝别扭也烟消云散，甚至有点想笑。
他低下头，重新翻开膝头的书，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个小小的、真实的弧度。
“知道了。”他低声说，语气里不再有试探和不安，只剩下全然的信任和一丝被“拴住”也甘之如饴的认命。
“嗯哼。”林若常满意地应了一声，终于将注意力放回了自己的书上。
书房里再次安静下来，只有炉火的温暖和书页翻动的细微声响。窗外，霍格沃茨的灯火次第亮起，像散落在天鹅绒上的钻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