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升机在云层上方平稳飞行，脚下是绵延的绿色山脉。我闭目养神，脑海中却反复浮现那个模糊的、背着柴火的瘦小背影。李辰……会是我的辰安吗？近乡情怯，巨大的希望与恐惧交织，几乎令人窒息。
加密通讯器的震动打破了机舱内的沉寂。是秦峥（风弈）发来的信息，但内容并非关于山区。
【全球顶尖医药巨头‘诺华生命科技’亚太区总裁，埃里克·索伦森，通过七层加密渠道，向‘寒鸢’发出会面请求。声称其家族与古医传承素有渊源，对您救治陆老、墨渊的手法极为关注，希望就一项关于神经再生领域的尖端合作进行探讨。附：其家族曾于百年前收藏部分流散海外的中医孤本，愿作为诚意凭证。】
古医传承……终究还是引起了更广泛层面的注意。诺华生命科技，这可是在生物医药领域跺跺脚都能引发地震的巨无霸。他们的关注，与其说是对我个人的认可，不如说是对古医背后所代表的、与现代医学迥异却又可能互补的庞大知识体系的觊觎。
陆宇成察觉到我的神色变化，投来询问的目光。我将加密通讯器屏幕转向他。
他快速浏览后，眼中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恢复沉稳：“诺华……他们嗅觉很灵敏。索伦森家族确实有收藏东方古籍的传统，信誉尚可。但这合作，风险与机遇并存。”
我自然明白他的意思。与这样的巨头合作，意味着“星燃”乃至古医传承将正式踏入国际最顶级的竞技场，资源、声望唾手可得。但同样，核心技术如何保护？话语权如何保障？都是棘手的难题。
我沉吟片刻，回复秦峥：
【核实索伦森家族背景及收藏古籍真实性。回复对方，我目前有要事在身，一周后可安排十五分钟的初步视频会谈。会谈前提：签署最高等级保密协议，仅限索伦森本人参与。】
“一周后？视频会谈？”陆宇成有些意外，“我以为你会更谨慎，或者干脆拒绝。”
“躲不掉。”我看着窗外翻涌的云海，语气平静，“既然被盯上了，不如主动设定规则。十五分钟，足够判断对方的诚意和底线。况且……”
我顿了顿，脑海中闪过父亲当年可能也是因为怀揣着超越时代的技术，才引来了周明远和顾家的觊觎。
“……有些东西，藏着掖着，反而更危险。在阳光下，在规则的框架内展示力量，或许才是最好的保护。”
陆宇成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需要陆氏的法务和技术团队提前做准备吗？”
“暂时不用。”我摇头，“先摸清对方的底牌。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就在这时，直升机开始降低高度，准备在距离李家村最近的一个镇子临时起降点降落。加密通讯器再次震动，这次是“鸢尾”发来的前方消息：
【已确认李辰今日在村小学上课。学校位于村子东头，仅有一名老师，二十余名学生。周边地形已侦查，未发现周明远或其他可疑人员活动痕迹。建议以支教志愿者或迷路游客身份接近，避免惊动村民。】
心，再一次被攥紧。即将面对的可能，比任何商业谈判都更让我紧张。
直升机稳稳停在一片相对平坦的草地上。我们换乘了事先准备好的、看起来十分普通的越野车，由当地联络人驾驶，沿着颠簸的土路，向着隐藏在大山深处的李家村驶去。
车窗外的景色越来越原始，茂密的森林，陡峭的山崖，仿佛与世隔绝。我握紧了手心，那里微微出汗。
陆宇成轻轻覆盖住我的手背，温热的触感传来。“别紧张，”他低声说，“无论是不是，我们都在这里。”
他的声音有种奇异的安抚力量。我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山区清冽的空气。
一个多小时后，越野车在一个山口停下，无法再前行。联络人指着山下隐约可见的、散落着几十户木屋的村落：“那就是李家村。小学就在那边，屋顶有红旗的地方。”
我们徒步下山。山路崎岖，但对于经历过古医锤炼的我来说，并不算太难。陆宇成也步伐稳健，始终护在我身侧。
接近村口时，已是下午。阳光透过密林的缝隙洒下，斑驳陆离。村小学那面褪色的红旗，在不远处静静飘扬。依稀能听到孩子们稚嫩的读书声。
我的脚步不由自主地放慢，心跳如擂鼓。目光穿过稀疏的篱笆，投向那间简陋的校舍。
就在教室的窗外，一个瘦小的身影正蹲在地上，似乎在全神贯注地观察着什么。他背对着我们，穿着那件熟悉的、洗得发白的旧衣服，小小的背影在阳光下，显得格外孤单，却又透着一股执拗的专注。
是他……照片里的那个背影。
我屏住呼吸，一步步靠近。
他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缓缓回过头来。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
一张带着山区孩子特有黝黑的小脸，五官却奇异地糅合了我与顾宇兰的影子，尤其是那双眼睛，清澈、明亮，带着一丝超越年龄的沉静和……警惕。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陌生，探究，像一只受惊的小鹿。
我的视线瞬间模糊，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是他……一定是他！我的辰安……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千言万语，哽在胸口。
他看着我脸上的泪水，小小的眉头微微蹙起，眼神里的警惕更深，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
就在这凝固的对视中，一个略带沙哑的、属于少年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地方口音，迟疑地响起：
“你……找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