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令发出的瞬间,心已飞向那片西南的崇山峻岭。办公室的门却在此时被无声地推开,没有预约,没有通报。顾宇兰站在门口。
不过短短时日,他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精气神。昂贵的西装皱巴巴地挂在身上,领带歪斜,衬衫领口敞开着,露出嶙峋的锁骨。他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与绝望,下巴上布满青黑的胡茬,整个人像是从一场漫长的灾难中刚刚爬出,带着一身狼狈与灰败。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带着怒气或质问,只是站在那里,用一种近乎空洞的眼神望着我,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一种奇怪的平静,反而更显骇人:
“所有人都联系不上你……我只能……这样过来。”
阿K紧随其后赶到门口,一脸紧张和懊恼:“老大,对不起,我没拦住……”
我抬手,制止了阿K的话,目光平静地落在顾宇兰身上。“顾总,擅闯他人办公场所,似乎不是你现在该有的行为。”
他像是没听到我的讥讽,一步步走进来,脚步有些虚浮。他没有在意一旁的阿K,也没有在意这间象征着击败他和他家族的办公室,他的目光死死锁在我脸上,那里面翻涌着太多复杂难言的东西,最终都沉淀为一种近乎卑微的乞求。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都晚了。顾氏完了,我妈……她也自身难保。”他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我什么都不要了……顾家,财产,名声……我都可以不要……”
他停在我办公桌前方几步远的地方,身体微微颤抖,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从干裂的嘴唇里挤出那句话:
“我只求你……告诉我……那个孩子……我们的孩子……是不是真的还活着?”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带着哭腔问出来的,那强行维持的平静终于碎裂,露出底下深不见底的痛苦和一丝不敢触碰的希冀。
我看着他没有说话。办公室里静得可怕,只有他粗重而不稳的呼吸声。
见我不答,他眼中那点微弱的光迅速黯淡下去,被更深的绝望吞噬。他忽然像是被抽走了所有支撑的力气,双膝一软,竟然“噗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上!
“顾总!”阿K失声惊呼,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顾宇兰,这个曾经在我面前永远高高在上、连一丝温情都吝啬施舍的男人,此刻,抛弃了所有的尊严和骄傲,跪在了我面前。
他抬起头,泪水混着脸上的灰尘蜿蜒而下,眼神里是彻底的崩溃和哀求:“知欣……沈知欣!我求你!看在我们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看在我……我毕竟是孩子父亲的份上!告诉我!他是不是还活着?他在哪里?!”
阿K彻底呆住了,看看跪在地上的顾宇兰,又看看面无表情的我,手足无措。
我缓缓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跪在那里,仰望着我,如同信徒仰望神只,只是这神只,眼中没有半分怜悯。
“顾宇兰,”我的声音很轻,却像冰锥,扎进他最后的希望里,“你现在才想起来,你是孩子的父亲?”
他身体剧烈一颤。
“当年他被宣告‘夭折’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陪着你的林薇薇!我痛不欲生的时候,你在哪里?你在嫌我晦气,影响了你顾总的心情!”我的语气依旧平稳,却字字诛心,“现在,顾家垮了,你一无所有了,才想起来,你还有个可能活着的孩子?”
他张了张嘴,泪水流得更凶,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你不配知道。”我斩钉截铁地打断他所有未出口的乞求,“你不配做他的父亲。以前不配,现在,更不配。”
说完,我不再看他那瞬间灰败如死灰的脸,转身对呆立一旁的阿K吩咐:“送顾总出去。以后,别让不相干的人,再踏进这里一步。”
“是……是!”阿K回过神来,连忙上前,试图搀扶起瘫软在地的顾宇兰。
顾宇兰没有反抗,任由阿K将他架起来。他失魂落魄,眼神空洞,仿佛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也彻底断裂,整个人只剩下一个空洞的躯壳。他被阿K半扶半拖着,带离了我的办公室。
门轻轻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我站在原地,没有动弹。心中并无快意,只有一片冰封的荒芜。他今日的卑微和下跪,偿还不了过去万千分之一的伤害。
加密通讯器屏幕亮起,是秦峥(风弈)发来的最终确认信息:
【航线已获批,机场准备就绪。陆宇成先生已确认同行。明早七点,顶层直升机坪集合。‘掘墓’行动有新发现,与唐纳德·陈及周明远海外实验室有关,资料已传输,可在途中查阅。】
我深吸一口气,将方才那一幕彻底从脑海中清除。目光变得坚定而锐利。
“收到。准时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