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化基金的“手艺考”
周三上午九点，手艺角。
李婶和王奶奶早早到了。屋子里收拾得一尘不染，十坛咸菜按年份排列，十二生肖剪纸装裱好挂在墙上。五个学徒穿着统一的围裙，正在练习——今天他们要现场展示。
文化基金来了两个人：一位六十岁左右的男教授，姓陈，是国内着名的非遗保护专家，满头白发，戴金边眼镜；一位四十多岁的女研究员，姓吴，是基金的项目总监，手里拿着相机。
沈国梁和徐雅君陪同。沈秀娟今天有事没来，由李大强代替——他是电商部负责人，也算手艺角的“销售代表”。
“陈教授，吴总监，欢迎欢迎。”沈国梁握手，“这位是我们的手艺顾问李桂花女士，这位是剪纸艺术家王秀英女士。”
“李老师好，王老师好。”陈教授很恭敬，“久仰大名。我看过你们的报道，做得很好。”
李婶有点不好意思：“陈教授客气了，我就是个腌咸菜的。”
“咸菜里有大文化。”陈教授认真地说，“饮食文化，是最接地气的文化。”
一行人先看陈列。李婶一一介绍：
“这是一年的新菜，脆，适合炒肉；这是三年的陈菜，醇，适合炖汤；这是五年的老菜，香，适合佐粥；这是十年的珍品，一般不开坛，只有重要客人来才取一点。”
陈教授凑近闻了闻，点头：“确实，香气层次不一样。李老师，您这手艺，跟谁学的？”
“跟我妈。”李婶说，“我妈跟她妈学的。我们家腌咸菜，至少四代了。”
“有文字记录吗？”
“没有。”李婶摇头，“都是口传心授。盐放多少，看天气；菜搓多久，凭手感。这些，写不下来。”
陈教授对吴总监说：“记下来。这就是活态传承的特点。”
接着看王奶奶的剪纸。十二生肖，栩栩如生。还有一幅《胡同春色》，剪的是胡同四季变化，精细到每片叶子都有纹理。
“王老师，您这剪纸，跟谁学的？”陈教授问。
“跟我婆婆。”王奶奶说，“她是河北蔚县人，那边剪纸有名。我嫁过来后，她教我。一教就是五十年。”
“有创新吗？”
“有。”王奶奶拿出一幅新作品，“这是我跟孙女一起剪的，把胡同的老物件和现代元素结合。您看，这是石磨，这是手机，放在一起，有意思吧？”
陈教授仔细看，连连点头：“有意思。传统与现代对话，好！”
看完陈列，进入实操展示。
李婶现场教大家腌雪里蕻。她一边操作一边讲解：
“这菜，要选霜打过的，甜。洗的时候不能太用力，伤叶子。晾的时候不能晒太干，留三分水气。盐要用大粒海盐，不能太细，太细腌出来咸。”
“盐放多少？”吴总监问。
“看菜的量，看天气，看坛子大小。”李婶说，“没有固定比例。我这双手，就是秤。”
她抓起一把盐，掂了掂：“今天这些菜，这些盐正好。”
陈教授看得入迷，掏出笔记本记录。
王奶奶教剪纸。她先剪了个简单的“喜”字，然后教大家变花样——双喜、圆喜、花边喜。
“剪刀要稳，手要松。”王奶奶说，“心静，剪出来的线条就流畅；心乱，线条就毛躁。”
“这跟练字一样。”陈教授说，“见字如见人，见剑也如见人。”
五个学徒也展示了他们的作品。有的创新了咸菜配方，做了低盐版、辣味版、酸甜版；有的把剪纸应用到包装设计上，做了系列礼盒。
“这些都是年轻人自己琢磨的。”李婶介绍，“我不拦着，让他们试。手艺要传下去，也要活起来。”
“说得好。”陈教授鼓掌，“传承不是复印，是临摹。每一笔，都要有当下的温度。”
展示结束，进入座谈。
陈教授问李婶：“李老师，您收徒有什么标准？”
“没啥标准。”李婶说，“就一条：真心想学。不管年龄，不管学历，只要肯学，我就教。”
“不收学费？”
“不收。”李婶摇头，“手艺是老祖宗传下来的，不能卖钱。但我跟他们说：学成了，要教别人。这样，手艺才不会断。”
陈教授很感动，对吴总监说：“这才是真正的传承。”
吴总监问李大强：“电商部怎么跟手艺角结合？”
“我们卖的不只是产品，是故事。”李大强打开平板，展示产品页面，“每个产品都有二维码，扫一下能看到李婶的教学视频、王奶奶的创作故事、学徒的成长经历。顾客买的不是咸菜，是文化体验。”
“销售情况呢？”
“月销售额二十多万，复购率35%。”李大强说，“而且，我们拿出10%的利润，反哺手艺角传承。”
“这个模式好。”吴总监点头，“商业反哺文化，文化赋能商业。良性循环。”
座谈进行了一个多小时。陈教授问得很细，从技艺细节到传承计划，从市场推广到社会影响。
最后，他总结：
“李老师，王老师，沈总，你们这个手艺角，是我见过的最有生命力的非遗传承点。它有根——扎在胡同里；它有魂——手艺人真心热爱；它有未来——年轻人愿意学，市场愿意买单。”
他看向吴总监：“小吴，这个项目，我们必须支持。”
吴总监点头：“陈教授，我们基金今年的非遗保护资金，还剩一百二十万。我看可以全部投给手艺角。”
“不，”陈教授说，“一百二十万不够。我回去跟理事会申请，追加到两百万。分三年拨付，第一年八十万，支持他们扩大传承班、建设传习所、开发教材。”
沈国梁心里一震。两百万！专用于手艺传承！
“陈教授，吴总监，这……这太多了。”李婶有点慌，“我们用不了这么多钱。”
“用得着。”陈教授说，“李老师，您想想：如果您能带出二十个徒弟，每个徒弟再带五个徒孙，那就是一百个传承人。这一百个人，可以把您的手艺传到全国。这个价值，两百万都少了。”
王奶奶也激动了：“那……那我们可以开更大的班，买更好的材料，还可以……可以办展览！”
“对！”陈教授说，“办展览，出画册，拍纪录片。让更多人看到，传统手艺有多美。”
投资意向基本确定了。
文化基金投资两百万，专门用于手艺传承。资金使用要按计划，定期汇报，接受监督。但不占公司股权，不干涉经营。
纯粹的支持。
座谈会后，李婶留大家吃饭。她做了几个拿手菜：雪里蕻炒肉、酸菜鱼、咸菜炖豆腐、还有一坛开了五年的老咸菜。
陈教授尝了一口老咸菜，眼睛亮了：“这个味道……有故事。”
“是我老伴去世那年腌的。”李婶轻声说，“他爱吃咸菜，我就年年腌。这坛，是他最喜欢的。”
陈教授沉默了一会儿，说：“李老师，您这咸菜里，有光阴的味道。”
吃完饭，送走文化基金的人，手艺角里一片欢腾。
五个学徒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