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雅君的“b计划”
周四上午，徐雅君带着黑眼圈走进沈国梁办公室。她手里拿着一沓打印好的文件，神色疲惫但眼睛发亮。
“沈总，找到了。”她把文件放在桌上，“三家有意向的社会资本。”
沈国梁精神一振：“这么快？”
“昨晚熬了个通宵。”徐雅君坐下，揉了揉太阳穴，“第一家，‘民生社区发展基金’，主要投资社区服务、养老服务、便民商业。管理规模五个亿，投资风格稳健，追求长期社会效益。”
“他们对咱们有兴趣？”
“有。”徐雅君翻到第二页，“我昨晚给他们发了项目简介，今早收到回复，说下周可以安排见面。”
“条件呢？”
“还没细谈。但初步看，他们不要控股权，甚至不要董事会席位。只要求定期报告社会效益数据——比如解决了多少就业、服务了多少老人、传承了多少手艺。”
沈国梁眼睛亮了：“这条件好啊！”
“但投资金额可能不大。”徐雅君泼冷水，“这种基金，单笔投资一般在五十万到两百万之间。而且，投资周期长，退出慢。”
“钱少点没关系，关键是不干涉经营。”
“第二家，”徐雅君翻业，“‘文化传承公益基金会’。这家比较特殊，是几个企业家联合成立的，专门支持非遗传承、老手艺保护。他们可以给钱，也可以给资源。”
“给钱怎么说？”
“无偿资助，或者无息贷款。”徐雅君说，“额度根据项目定，最高可能到三百万。但要求很严格——钱必须用在手艺传承上，要定期汇报成果，接受审计。”
沈国梁想了想：“这个可以。手艺角正好需要资金扩大传承班。”
“第三家，”徐雅君翻到最后，“‘城市更新产业投资基金’。这个是政府背景的引导基金，规模二十个亿，专门投老旧小区改造、城市更新项目。如果咱们能拿到他们的投资，片区改造项目就稳了。”
“条件呢？”
“要跟投，要业绩对赌，要政府资源对接。”徐雅君说，“比较复杂，但价值最大。”
沈国梁仔细看着三份资料，心里快速盘算。
民生基金：钱少，但自由。
文化基金：专注手艺，但限制多。
产业基金：钱多资源多，但要求高。
“你觉得，哪家最适合？”他问。
“都要。”徐雅君说，“用民生基金解决日常运营，用文化基金支持手艺传承，用产业基金对接大项目。三管齐下。”
“可能吗？”
“试试。”徐雅君眼里有光，“沈总，咱们的模式，正好切中这三个方向。社区服务、文化传承、城市更新——全占了。这是我们的优势。”
正说着，林静敲门进来，脸色不太好。
“沈总，刚收到银行通知。”她把一份文件放在桌上，“咱们的贷款申请，被拒了。”
“为什么？”
“银行说，公司股权结构可能发生重大变化，存在不确定性。而且……文华创投那边，可能跟银行打过招呼。”
沈国梁心里一沉。这是要断他们的后路。
“还有，”林静继续说，“阳光里一期的尾款，街道说还要再等等。财政流程卡住了。”
“卡多久？”
“至少……一个月。”
一个月。
公司账上的钱，只够发下个月的工资。
沈国梁感到压力山大。
徐雅君却笑了：“好事。”
“还好事？”林静不解。
“这说明文华动真格了。”徐雅君说，“他们在逼我们就范。但越是这样，越说明我们有价值。沈总，我们现在需要一场‘秀’。”
“什么秀？”
“展示我们价值的秀。”徐雅君站起来，“下周一，不是要跟民生基金见面吗？我们把见面地点，放在阳光里小区。让他们亲眼看看，咱们的社区服务做得有多好。”
“然后呢？”
“然后，邀请文化基金来看手艺角传承班上课。”徐雅君越说越兴奋，“最后，请产业基金来看咱们的片区改造方案汇报。一周之内，三场秀。成了，我们就有三条活路；不成……”
她没说完，但意思明白。
沈国梁想了想，一拍桌子：“干！”
说干就干。
徐雅君负责联系三家公司，敲定时间。
沈秀娟负责组织阳光里的居民，到时候要“自然”地展示社区活动。
李婶和王奶奶负责准备手艺角展示，要把最好的一面拿出来。
沈国栋带着服务队，把阳光里小区再彻底检查一遍，不能有任何瑕疵。
陈默和李大强负责准备品牌资料，要做得专业又温暖。
沈浩和小苏负责数字化展示，要让人眼前一亮。
全员动员。
周五晚上，公司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所有人都在加班。
李大强在改ppt，嘴里念叨：“社会效益数据……就业人数……服务人次……有了！咱们解决了三十二个就业，其中十八个是四零五零人员！这个数据好！”
沈浩在调试VR设备：“小苏，你来看看，这个七十年代胡同的场景，光影是不是太暗了？”
小苏戴上眼镜看了看：“有点。但太亮了不真实。那个年代，灯泡都是15瓦的。”
“那就不改了，保留历史感。”
沈国栋在跟刘强核对服务清单：“灭蚊灯要检查，健身器材要擦干净，垃圾分类桶要换新袋子……对了，王奶奶家楼梯扶手有点松，明天一早去修。”
“明白。”
李婶和王奶奶在手艺角准备样品。李婶挑了十坛不同年份的咸菜，从一年到十年，排成一排。王奶奶剪了十二生肖，栩栩如生。
“桂花，你说那些大老板，能看懂咱们这个吗？”王奶奶有点担心。
“看不懂就教他们。”李婶说，“当年我教胡同里的孩子，不也是一个一个教会的？”
沈秀娟在排练“居民访谈”。她找了几个能说会道的居民，模拟问答。
“领导问：你们觉得改造后最大的变化是什么？你怎么说？”
一个老太太想了想：“最大的变化是……心亮了。以前房子破，心里也憋屈。现在房子新了，心里也敞亮了。”
“说得好！”沈秀娟鼓掌，“就这么说！要真情实感！”
徐雅君在最后核对流程。她今天换了件浅灰色衬衫，看起来干练又亲和。
“沈总，”她走过来，“三家公司的时间安排好了。周一下午民生基金，周三上午文化基金，周五下午产业基金。正好错开。”
“辛苦你了。”沈国梁说。
“应该的。”徐雅君顿了顿，“沈总，有句话我不知道该不该说。”
“你说。”
“如果……如果这三条路都走不通，我还有一个备用方案。”徐雅君压低声音，“我个人……可以投五十万。不算投资，算借款。不要利息，公司什么时候有钱什么时候还。”
沈国梁愣住了：“徐总，你……”
“我来胡同三个月了。”徐雅君笑了笑，“以前在万科，年薪六十万，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现在，工资只有以前的一半，但心里踏实。李婶教我腌菜，王奶奶教我剪纸，沈秀娟带我串门……这些，多少钱都买不来。”
她看着窗外忙碌的胡同：“所以，我想留下。不是作为职业经理人，是作为……家里人。”
沈国梁眼眶发热：“徐总……”
“叫我雅君吧。”徐雅君说，“在家叫徐总，生分。”
正说着，沈墨拄着拐杖进来了，手里拎着个保温桶。
“都在呢？”老爷子看了看，“我来送夜宵。李桂花熬的绿豆汤，解暑。”
“爸，您怎么来了？”沈国梁赶紧接过。
“来看看。”沈墨在椅子上坐下，“准备得怎么样了？”
“差不多了。”徐雅君汇报。
“嗯。”沈墨点点头，看向徐雅君，“小徐，你刚才说的，我听见了。五十万，不是小数目。你想清楚了？”
“想清楚了。”徐雅君点头，“沈老，我在胡同这三个月，学到的比我过去十年都多。这些，值五十万。”
“好。”沈墨笑了，“那就算你入股。不要借款，算你投资。占多少股，让林静算。”
“沈老，这不合适……”
“合适。”沈墨摆摆手，“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你投钱，我们放心。”
徐雅君眼睛红了。
她来的时候，是带着任务，是来“改造”这个公司的。
现在，她想成为这个家的一部分。
命运，真是奇妙。
周六，预演。
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五点，整个流程走了一遍。
民生基金的代表（模拟）参观了阳光里，看了社区活动，听了居民访谈。
文化基金的代表（模拟）参观了手艺角，看了传承班上课，尝了李婶的咸菜。
产业基金的代表（模拟）听了片区改造方案汇报，看了数字化展示。
每次模拟后，大家都坐在一起复盘。
“居民访谈环节，张大爷说得太官方了，像背稿子。”
“手艺角展示时，学徒太紧张，手抖。”
“方案汇报时，财务数据说得太细，领导可能听不懂。”
一点一点改。
周日下午，最后一次彩排。
这次，沈墨当总评委。老爷子坐在台下，面无表情地看完全程。
结束后，他站起来，说了三个字：
“可以了。”
所有人都松了口气。
晚上，沈国梁请大家吃饭。在胡同里摆了四桌，李婶掌勺，做了十二个菜。
开饭前，沈国梁举杯：
“这一周，大家辛苦了。明天开始，连续三场‘考试’。考过了，咱们有活路；考不过……”
他顿了顿：“考不过，咱们还是一家人。胡同还在，手艺还在，家还在。所以，别紧张，平常心。”
酒杯碰撞。
李婶给大家夹菜：“多吃点，明天有力气。”
王奶奶给每人发了个剪纸“福”字：“带着，保平安。”
沈秀娟讲了个笑话，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气氛轻松下来。
李大强悄悄找到沈国梁：“沈叔，我……我联系了几个以前的客户。他们说，如果咱们需要，可以先预付货款。最多……二十万。”
沈国梁拍拍他的肩：“好孩子。”
“还有，”李大强小声说，“文华那边……孙正明今天又找我了。”
“说什么？”
“他说，如果我愿意过去，给我年薪八十万，加股权。”李大强抬起头，“我拒绝了。”
沈国梁看着他：“为什么？”
“因为，”李大强眼睛红了，“这里是我家。家里再穷，也是家。”
沈国梁用力抱了抱他。
这个曾经迷路的孩子，终于找回了回家的路。
夜深了，人群散去。
沈国梁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看着星空。
明天，第一场“考试”。
他心里没底。
但也不怕。
因为，他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身后，是整个胡同。
是六十七户人家。
是传承了七十年的烟火。
手机亮了，是徐雅君发来的微信：
“沈总，早点休息。明天，看我们的。”
沈国梁回了一个字：
“好。”
然后关上手机。
月光如水。
明天，会是新的一天。
无论结果如何。
他们都在。
家都在。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