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勺苦涩的药汁终于喂完,乾隆将空碗递给一旁的明月,动作自然而从容。萧燕(小燕子)只觉得舌头都麻木了,胃里翻江倒海,全靠意志力才没吐出来。她苦着小脸,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看上去可怜极了。
乾隆看着她这副模样,方才因她那番话而激起的复杂心绪,渐渐化为一种更为纯粹的怜惜。他接过令妃适时递上的温热湿帕,仔细擦了擦手,然后竟又伸手,用指腹略显生硬地揩去她唇边残留的一点药渍。
“药喝了就好生再睡会儿,”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柔和许多,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睡着了就不觉得苦,伤也好得快。”
萧燕此刻又苦又累,情绪大起大落之下也确实乏得很,便顺从地点了点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倦意:“嗯……谢皇上……”
乾隆看着她乖乖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像两把小扇子,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那依赖又脆弱的模样,让他心中最后一丝因她身份不明而起的疑虑也烟消云散了。无论她是谁,这份赤子之心和惹人怜爱的劲儿,做不得假。
他站起身,对一直候在一旁的令妃低声吩咐道:“好好照顾着,需要什么,直接去内务府支取,不必来回朕了。”
“臣妾明白,皇上放心。”令妃连忙躬身应道。
乾隆又回头看了一眼床上似乎已经陷入沉睡的萧燕,这才转身,放轻了脚步朝殿外走去。到了门口,他略停了停,对跟在身后相送的令妃又补充了一句,声音压得更低:“她若醒了再有不适,或者……再想家哭了,立刻让人去养心殿传信。”
这话里的重视程度,让令妃心中微凛,更加明确了这位“小燕子”在皇上心中的分量。她郑重应道:“是,臣妾定会悉心照料,请皇上宽心。”
乾隆点了点头,这才大步流星地离开了延禧宫。
寝殿内重新恢复了安静,只剩下淡淡的药香和安神香的气息。令妃轻手轻脚地走回床边,仔细替萧燕掖好被角,看着她即便在睡梦中仍微微蹙起的眉头,不由得叹了口气,低声对身边的宫女吩咐:“去把咱们宫里最好的蜜饯和各色点心都备着,等格格醒了立刻送过来。”
“是,娘娘。”
而此刻,看似沉睡的萧燕,意识却无比清醒。她正引导着空间里的灵泉之力,加倍地冲刷着身体,尤其是那处箭伤和饱受折磨的味蕾。灵泉所过之处,苦涩尽消,只留下温和的暖意和蓬勃的生机,伤处的麻痒感更明显了,那是血肉在飞速愈合的迹象。
乾隆方才那笨拙却温柔的举动,以及离开前那句“有事传信”的嘱咐,在她心中掀起了涟漪。这位历史上的乾隆皇帝,似乎并不全然是史书和剧中那个威严莫测的君主,他也有着作为“人”的,甚至可以说是“父亲”的一面。
“爸爸,妈妈……你们一定要好好的……”她在心中默默祈祷,“我在这里……好像,遇到了一个会关心人的‘皇阿玛’……我会努力好好活下去的……”
带着对过去的思念与对未来的些许期待,在灵泉的滋养和身体的极度疲惫下,她终于沉沉地睡去了。这一次,不再是昏迷,而是真正安稳的睡眠。她知道,当她再次醒来,面对的将是紫薇进宫,以及她在这个时空真正意义上全新生活的开始。
暮色四合,大杂院里弥漫着一股压抑不安的气氛。紫薇和金锁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回来,两人皆是鬓发散乱,脸色苍白,眼中写满了惊惶与忧虑。
“紫薇,金锁,你们可算回来了!”正在院中劈柴的柳青见状,立刻扔下柴刀迎了上来,随即他眉头一皱,目光扫过她们身后,“小燕子呢?她没跟你们一起?”
柳红也从屋里快步走出,看到只有她们两人,心里咯噔一下。
金锁“哇”地一声就哭了出来,抓住柳红的胳膊,声音颤抖:“柳红姐,小燕子……小燕子她不见了!”
紫薇强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声音哽咽:“柳青,柳红,我们……我们去了皇家猎场……”
“什么?!”柳青一听,脸色骤变,声音猛地拔高,如同炸雷般吼道,“你们疯了!竟敢去闯皇家猎场?!那是要掉脑袋的!我不是告诉过你们,那是禁区,不能靠近吗?!”
他急得在原地团团转,指着紫薇,又气又怕:“你们真是……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小燕子呢?她到底怎么回事?”
紫薇被他的怒气吓得一哆嗦,金锁哭着解释:“我们本来只是在外面等着,想看看有没有机会……后来,小燕子说她有办法,她……她说她在宫里其实有熟人,能帮上忙,就一个人偷偷爬进去了……我们等了好久,就听见里面乱糟糟的,还有马蹄声,然后……然后就看到皇家的队伍急匆匆地回城了,我们怎么找都找不到小燕子……”
“宫里有熟人?放屁!”柳青气得口不择言,额上青筋暴起,“她小燕子几斤几两我还不知道?从小就在这大杂院长大,偷鸡摸狗、翻墙爬树她在行,宫里哪来的熟人?她就是吹牛不上税,这回把牛吹破天了!她是不是被侍卫当刺客给抓了?还是……还是被……”他不敢再说下去,一想到可能的结果,这个硬汉的眼睛也红了,猛地一拳砸在旁边歪脖树上,震得树叶簌簌落下。
“哥!你少说两句!”柳红相对冷静,她上前扶住几乎要晕倒的紫薇,又拉住激动不已的柳青,沉声道,“现在骂她们有什么用?事情已经发生了!小燕子是为了帮紫薇才去的,这份情义,咱们得记着!当务之急,不是在这里追究谁对谁错,是赶紧出去打听消息!”
她看向紫薇和金锁,语气坚定:“你们仔细说说,今天围场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皇家队伍回城的时候,有没有什么特别的情况?老百姓们都在议论什么?咱们分头去茶楼、酒肆人多的地方打听,总能听到些风声。小燕子机灵,吉人自有天相,未必就出事了!”
柳红的话像是一根定海神针,暂时稳住了几近崩溃的紫薇和金锁。柳青也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重重叹了口气:“对!打听消息!我这就去西城那边问问!” 他抄起外套,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大杂院。
希望与恐惧,在这小小的院落里交织弥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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