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裹着咸湿的潮气漫过山腰营地时,我正蹲在营地用铁斧劈木柴,突然想起老营地的篝火堆,还有那片用白贝壳码成的SoS。
海啸过境的那天,整座荒岛都在狂风巨浪里颤抖,滔天的白浪卷着礁石和断木,把海岸边的一切都拍得粉碎。这些日子只顾着清理新营地的碎石、菜地、砖房,竟把这么重要的事抛在了脑后——那堆篝火是我流落荒岛的第二年砌起来的,整整花了我六天的时间才建造好,加好燃料,只要听见远处轮船的汽笛声,我就能以最快的速度冲过去点燃,浓烟在白天也能被几海里外的船只看见;而那片SoS,是我沿着海岸线翻找捡来的白贝壳,一颗颗嵌在离沙滩不远的地方,巨大的字母能在阳光下反射出光,甲板上了望的水手,远处看到这座小岛,可能会通过望远镜了望认出那是求救信号。
那是我与外界为数不多的联系方式,是困在这座孤岛上的希望火种。
我站起身,拍了拍黑豹的背,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急切:“走,去老营地看看。”
黑豹像是听懂了我的话,甩了甩蓬松的尾巴。一年多来踩出来的路被海啸冲得坑坑洼洼,不少地方露出了褐色的泥土,原本缠绕在树干上的野藤被扯断,蔫蔫地垂着,踩上去滑腻腻的,稍不留神就会摔倒。
约莫俩个多时辰后,海风愈发强烈,远处的海平面与灰蒙蒙的天空连成一片。来到老营地,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攥紧了拳头,心口像是被一块巨石压住。
哪里还有什么篝火堆和贝壳阵的影子。
原本堆砌火塘坑洞里精心挑选的硬木篝火架被巨浪掀翻,硬木东一块西一块地散落在泥泞的滩涂上,有的甚至被冲得嵌进了松软的沙地里,放眼望去估计只剩原先的三分之一;那些码得整整齐齐的贝壳更是踪迹全无,只剩下一片狼藉的沙滩,连一丝贝壳的碎屑都找不到。海啸就像一只蛮横的巨手,将这里的一切都抹去了,只留下满目疮痍,像是在嘲笑我之前的所有努力。
我沿着滩涂走了一圈,脚步沉重得像是灌了铅。海浪一波波地涌上沙滩,漫过我用棕榈纤维编织的草鞋,冰凉的海水带着细沙钻进缝隙。黑豹似乎感受到我的心情,在我身边焦躁地踱着步,嘴里发出低低的呜咽声。
“没事,”我蹲下来,摸了摸它耷拉着的耳朵,声音有些沙哑,“没了就再建,总会好的。”
心里却清楚,重建并非易事。从前搭建那个篝火堆跟SoS,我用了整整六天时间在树林里寻找、砍伐搬用合适的硬木,而那些贝壳,更是耗费了大量的精力去捡拾、码放。只是现在,我不再是初来乍到时那个手无寸铁的人了——新营地的工具架上有我打造的各种铁器。
铁斧的斧刃磨得锋利无比,能轻松劈开最坚硬的硬木;锯子的锯齿细密而坚韧,锯起木头来,比用石片削砍快了不知多少倍。有了这两样趁手的工具,重建的时间,或许能大大缩短。
我定了定神,开始在滩涂上仔细勘察地形。老营地的篝火堆原址已经被海水侵蚀得不成样子,我沿着沙滩往里走了几十米,选了一块地势稍高的地方,这里离海水有一段距离,就算再涨大潮,也不容易被淹没。
第一步是重建火塘。这次我不能像上次一样在那么费劲的挖坑,说不准再来一次海啸又得归零。这次我要找那些个头大、形状规整的礁石,最好是能互相嵌合的那种,垒起来做火塘。底层用最大的礁石打底,中间留出通风的缝隙,上层则用稍小的礁石围出一个圆形的火塘,高度刚好到我的肚子。这样的设计,既能防风,又能让火焰烧得更旺,浓烟也能直冲天际。
定了定神,我跑回营地取来了干粮跟工具
现在有了铁斧,那些边缘不规则的礁石,我只需几斧下去,就能削掉多余的部分,让它变得规整合用。原本需要耗费大量力气的工序,如今不过是举手之劳。
火塘的主体建好后,夕阳西下,橘红色的余晖洒在海面上,泛着金红色的光。我和黑豹坐在礁石上,分吃了咸香的鲸鱼肉干,海风习习,远处传来几声海鸟的鸣叫,疲惫感像是潮水般涌来,却又带着一丝踏实,趁着天还没黑,跑回营地休息。
第二天的任务,是重新收集贝壳,码放SoS求救信号。
我沿着海岸一路走,眼睛紧紧盯着沙滩和礁石缝。海啸过后,海岸上冲上来不少新的贝壳,有巴掌大的白色扇贝壳,有带着彩色条纹的虎斑贝,还有小巧玲珑的珍珠贝。我专挑那种壳面光洁、颜色最白的,这样码在黑色的海岸边,才会形成最鲜明的对比,足够显眼。黑豹跟在我身后,看到我捡贝壳,也时不时用爪子扒拉贝壳用鼻子拱到我面前,像是在邀功。
捡贝壳是个枯燥又磨人的活儿,弯着腰走了大半天,我的腰就酸得直不起来,手臂也隐隐作痛。但看着背篓里的贝壳越来越多,从空空如也到满满当当,心里竟生出一种莫名的满足感。
傍晚的时候,我估算了一下,捡了四背篓贝壳,足够码放一个巨大的SoS了。我开始规划字母的大小和间距。每个字母长十米,宽三米,这样的尺寸,就算是在几海里外的船上,也能看得一清二楚。我用石头在礁石滩上划出轮廓,确定好每个字母的位置,才放心地坐下来休息,和黑豹分食了带来的干粮。
第三天吃完早餐后吗,赶到老营地。我先给篝火堆的火塘里用捡来的硬木,堆了高高的硬木堆,用棕榈叶盖在顶端,绑得严严实实,防止被夜里的露水跟雨水打湿。然后在火塘边立了一根高高的木杆,那是我用锯子从一棵枯死的硬木上锯下来的,杆顶挂着一块用木炭写的“help”的兔皮,这样就算不点火,白天也能起到一定的警示作用。
接下来就是码放贝壳,按照前边画好的样子,填充贝壳。最难的是码放字母的拐角处,需要挑选大小适中的贝壳,才能让线条显得流畅整齐。
当最后一颗贝壳被我嵌进字母“S”的末端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了。
我站起身,后退了几步,看着眼前的景象,忍不住咧开嘴笑了。黑色的海岸边,三个巨大的白色字母“SoS”赫然在目,在夕阳的映照下,泛着柔和又醒目的光,绵延了足足二十来米;旁边的篝火堆,礁石垒成的火塘整齐而坚固,里边的木柴堆得像小山一样,高高的木杆上,兔皮在海风中猎猎作响。
黑豹走到我身边,用脑袋蹭了蹭我的裤腿,琥珀色的眼睛里满是温顺。我伸出手,揉了揉它的脑袋,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意。从前建这些,我花了整整六天时间,手上磨出了好几个血泡,累得倒头就能睡着。而这一次,仅仅用了三天,就完成了全部的工作。工具的力量,果然是无穷的,去年的辛劳也不是完全白费,残留的硬木使我省了好多精力。
海风卷着浪涛的声音传来,远处的海平面上,一只海鸥正舒展着翅膀,悠闲地掠过。我看着那片醒目的SoS,看着坚固的篝火堆,心里的希望像是被点燃的火焰,越烧越旺。
但我总觉得还缺点什么。
夜里的海风很大,就算点燃篝火,也可能被风吹灭;木柴燃烧的浓烟虽然显眼,但如果能让火焰烧得更旺、更持久,被发现的概率会大大增加。我忽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亮——新营地的库房里,还藏着很多鲸油。
鲸油是最好的燃料,燃烧起来火焰旺盛,而且不容易被风吹灭,还能散发出浓烈的黑烟。
我立刻拉着黑豹,朝着新营地的方向走去。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落在身后的礁石滩上,与那片醒目的SoS,一起融进了渐渐沉下来的暮色里。
回到营地时,夜色已经笼罩了整座荒岛。
第二天睡醒我从库房取出来两坨鲸油,又找来几张宽大的棕榈叶,仔细地把凝固的鲸油裹了一层又一层,然后用棕榈绳死死绑牢,确保不会渗漏出来,也不会被湿气侵蚀。棕榈叶的纤维坚韧,防水性极好,用它包裹鲸油,再合适不过。
做完这些,我把鲸油放入背篓,黑豹跟在我身后,时不时用鼻子嗅一嗅鲸油的味道,发出贪婪的呜咽声。
再次回到老营地的篝火堆旁时,在篝火堆旁边挖了两个浅浅的坑,把裹着棕榈叶的鲸油小心翼翼地放进去,再用泥土把坑填好,踩得严严实实。
这样一来,就算遇到下雨,鲸油也不会被浸湿;等到需要的时候,只需挖开泥土,就能把鲸油取出来,点燃后就能让篝火烧得更旺、更持久。
我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篝火堆坚固防风,SoS醒目整齐,还有两坨鲸油藏在旁边备用。就算下一秒有轮船驶过这片海域,我也能立刻点燃篝火,让希望的火焰直冲天际。
我知道,只要心怀希望,只要做好万全的准备,就算是在这样一座荒岛上,也终有一天能等到救援的船只。
而现在,我只需耐心等待。
沙滩上的那片SoS在阳光下泛着淡淡的光,是我获救的希望之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