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尽春回,御花园的残雪尚未化尽,养心殿的暖炉却已撤了兽炭。
皇帝批完最后一折,抬眼见窗外日色正好,忽然想起延禧宫那位“如今最金贵的人”。
“李玉。”
“奴才在。”
“把方才番邦进的那只‘鎏金缠枝莲多子奁’带上,再去库房挑一件‘软玉麒麟送子佩’——别惊动内务府,朕自己走一趟。”
李玉一愣:自打明珠格格有喜,皇帝虽屡屡赏东西,却从不曾亲自踏过后宫半步。今儿日头竟是从西边出来了?
皇帝似看穿他心思,笑骂:“朕去瞧自己的外孙,天经地义。再磨蹭,仔细你的皮。”
……
延禧宫门口,小太监远远瞧见御前杏黄伞,慌得连滚带爬进去通传。
皇帝却摆手:“免了,朕随意走走。”
此时明珠正倚在暖阁榻上,与尔康低声商量给孩子起的小名。
帘外忽传一声“皇上驾到——”,二人俱是一惊,忙不迭起身。
皇帝一步跨入,虚扶一把:“都免礼。朕来瞧瞧朕的小外孙女——或是小外孙。”
一句“朕的”,把满屋子人定在原地。
皇帝环顾四周,见案上早已堆满亲王、公主们送来的礼,不由失笑:“倒显得朕来迟了。”
李玉已捧盘而入。
先开那只“鎏金缠枝莲多子奁”——不过一尺见方,却层层相套,竟有九重。
第一重,赤金摇铃,錾的是“麒麟送子”;
第二重,羊脂玉璧,壁心镂空,竟能注水,温热不凉,专为孩儿含乳;
第三重,碧玺雕“瓜瓞绵绵”,一藤三十三瓜,寓意“三十三天护胎”;
……
直至第九重,最中央静静躺着一只拇指大的“金翼福燕”,薄如蝉翼,却能随风振翅,发出极轻的“呢喃”声。
皇帝伸手取出,递到明珠掌心:“朕幼时,皇考曾以‘福燕’赐朕,如今朕将它赐给这未出世的孩子——愿他(她)一生福寿康宁,飞入寻常百姓家,也飞得回这紫禁城。”
明珠捧过,指尖微颤,泪已盈眶。
皇帝又道:“还有一件,是令妃托朕带来的。”
李玉会意,捧出一只紫檀小匣。
匣开,竟是一袭“百宝云锦襁褓”——底料仅一尺二寸,却用七种金线、十二色孔雀羽、南海鲛丝,织出“海水江崖”暗纹;四角各缀一枚“夜明鲛珠”,白日里不甚起眼,夜里却莹莹生辉,可辨儿息。
“令妃说,夜里乳娘瞌睡重,若珠暗,便是孩子被面蒙了口鼻,可及时警醒。”皇帝声音低下去,“她亲手缝的,针脚密得连朕都瞧不出线头。”
明珠再忍不住,泪珠滚落,欲跪又被皇帝虚扶:“别哭,省得伤了胎气。”
尔康代妻谢恩,皇帝却看他一眼,缓缓道:“朕的外孙,将来若学文,朕亲自开蒙;若习武,朕让他随鄂尔泰练布库。可若再随他阿玛去边疆,朕先打断你的腿。”
话虽狠,尾音却带着笑。尔康背脊一凛,忙单膝跪地:“臣遵旨。”
皇帝又转向明珠,语气忽然柔软得像檐下残雪:
“云梦,你额娘——”
他顿了顿,终究只吐出一句,“她若还在,必日日守在延禧宫门口,替你数着胎动。”
明珠泪如雨下,却强撑着笑:“儿臣……替孩子记下了。”
皇帝叹息,抬手替她拭泪,像拭去多年前另一人的泪:“好好养着。朕已下旨,延禧宫小厨房可二十四时燃灶,御药房一日三问脉。朕盼着他(她)叫朕一声‘外祖父’。”
说罢,他转身欲去,到帘下又停住,回头补了一句:
“对了,令妃还让朕捎句话——”
“她说,若生个小阿哥,她亲手绣‘苍鹰展翼’的小袍;若生个小格格,她便绣‘海棠春睡’的褶裙。总之,绝不偏心。”
皇帝走后,暖阁里久久无声。
明珠抚着那只在掌心轻轻振翅的“金翼福燕”,忽而破涕为笑:
“孩子,你听听——”
“外祖父、舅舅、姨母,都把福气攒给你了。”
尔康揽她入怀,掌心覆在她腹上,轻声接口:
“咱们要做的,便是让他(她)带着这满满一世界的爱,平安落地。”
窗外,一缕冬阳穿过雕花窗棂,正落在“多子奁”的第九重——
金翼福燕展翅欲飞,映得满室流光,如初春第一声莺啼。
然而,皇后听闻此事后,心中的不满愈发浓烈。她觉得令妃此举是故意在众人面前彰显自己的慈爱,而当年小燕子生产时令妃的冷漠与如今对云梦的热情形成鲜明对比。
皇后暗中吩咐心腹宫女去延禧宫附近打探消息,想看看令妃是否还有其他动作。这心腹宫女在延禧宫外鬼鬼祟祟时,被尔康的手下发现。一番审问后得知是皇后指使。
尔康将此事告知明珠,明珠虽有身孕,但也深知此事不能轻易罢休。她决定修书一封,委婉地向皇帝提及此事,希望皇帝能从中调解。
皇帝看到信后,心中叹息后宫争斗不止。他决定找个机会,在宫中设宴,当着众人的面化解皇后与令妃之间的嫌隙,也让明珠能安心养胎,顺利诞下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