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除夕夜,江山易了主。
每个人都以为她父皇是急病而亡,没人愿意两个公主继位,实则风平浪静的背后,沈邕早有所图。
人去楼空,早已经物是人非。
荣华殿的父皇为她们姐妹二人做的秋千尚在,也打扫的干干净净,只是那个推她们荡秋千的人已经不在了。
“嘉卉。”沈嘉穗推开门,便瞧见了那个落了雪的秋千。
殿内静悄悄一片,就连外院都没有下人在。
“来人。”
周遭寂静无声,整座荣华殿仿佛陷入沉睡一般,只余下风雪簌簌的悲凄。
“翠儿?”沈嘉穗小声喊着。
依旧是静悄悄一片,沈嘉穗心下一沉,连翠儿都不在此处,卉儿怕是不知道被带去何处了?
她转身往外跑去,见着一个宫人,忙道:“你去替本宫寻六皇子,说朝仪公主有事找他。”
沈嘉穗掏出手上的玉镯,递给了宫女。
她看着天色,这分明还没到晚宴的时间,人都还在自己宫中,找起嘉卉实在太难了。
不知晓沈嘉卉是何时被毁的容,她半分也不敢懈怠,不停歇地到处找着。
越找便越害怕,怕极了自己没能救到嘉卉。
“公主!”
不知道找了多久,沈嘉穗一边躲躲藏藏一边寻人,几近绝望,准备去找沈邕帮助时,听到了翠儿的声音。
“翠儿?”
沈嘉穗这才看见翠儿从一处假山走出来。
翠儿靠近沈嘉穗,小声道:“奴婢跟着带走柔仪殿下的几位嬷嬷,她们去了凝虞公主的府邸了,还有好几个公主都一并去了。”
凝虞是先皇后的女儿,也是沈邕最大的女儿,因着是第一个孩子,便得了沈邕许多的宠爱,与大皇子乃一母同胞。
沈嘉穗让人回府喊上赵臻,便大大方方离开了后宫,马不停蹄地往凝虞的府上去。
尾椎骨处传来一阵阵的疼,沈嘉穗咬紧了牙,驱着马不敢停。
皇宫离沈凝虞的府邸不远,沈嘉穗穗驱马前去,但臀间传来的痛让她不得不慢下来以减缓疼痛。
到沈凝虞府邸时,便看见赵臻站在了门口。
“随我进去,待会无论发生何事,你都得先救沈嘉卉,保她性命为其一,不可与之冲突是其二。”
赵臻点头应是。
沈凝虞虽受宠爱,其公主府外边瞧着却没有沈嘉穗公主府豪华。
许是因为今日除夕,府外竟没有人守着,沈嘉穗进去时竟是前所未有的顺畅。
结果一进府内便全然不同了,内里宽阔且精致,雕梁画栋,一座古香古色的小楼被池子环绕着,水中浮着一层厚厚的冰。
仔细看着,那冰上居然立着几座冰做的雕像,其中有一个内里竟能看出人的肉体。
踏上通往小楼的小桥,越靠近那堆雕像,便瞧得越清晰。
冰雕里面,竟然是人!
这分明是将人冻在了里面!
沈嘉穗心底越发慌张,便听见楼上传来了女子的欢笑声。
“哈哈哈哈,你瞧瞧她,当真是好笑。”
沈嘉穗加快步伐往小楼上走去,看见穿着一身绿袄子的沈凝虞站在一群人前。
只听见沈凝虞说:“诶,你方才那般神气,怎得如今不说话了?”
“你真以为自己还是受宠的小公主,还能如从前般对我们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一女子又道:“公主,她今日还求着驸马救她呢,好一个狐媚子!不若我们画花她的脸。”
“唔唔唔……”
是嘉卉的声音!
沈嘉穗这才知晓,原来前世嘉卉的脸是这么被毁了的。
当真是可恨!
接着又有人说道:“公主,若不现在画花她的脸,以后指不定要变成什么样子呢!反正沈嘉穗也不管她,只顾自己玩乐。”
沈嘉穗闻言,眼睛都红了,自己妹妹的性子她最懂了,她自小便如父皇的性子一般,沉稳安静。
她信嘉卉从未对这些人有过什么不妥之处。
沈嘉卉自小便安静沉稳,向来不与人为敌,比之沈嘉穗略有张扬的性格,她几乎将所有不快都隐忍着。
沈嘉穗不知道为何,这些人要这般为难她。
就在此时此刻,沈嘉穗无比想杀了眼前这些人,她们把欺辱嘉卉当成一种乐趣。
如同将人冻成冰雕一般,她们渴求的是刺激的快感。
只见沈凝虞拿出一把小匕首,对着沈嘉卉比划着。
透过那一点空隙,沈嘉穗看见沈嘉卉在流泪。
只听见穿着鹅黄色袄子的女子道:“待会等画花她的脸,给她丢去青楼里面接客两天,这么喜欢勾引男人,就让她伺候个够!”
沈嘉穗闻言整个人一愣,有些难以置信,表情逐渐僵硬,身子也忍不住发抖起来,耳畔开始嗡嗡作响。
她以为毁容这件事,是嘉卉后面几年恨自己的原因,也是她越发不爱说话的原因,本以为她是因为毁容而自卑,却不想她小小年纪,就被如此……对待。
她的卉儿分明什么都没做错啊!
沈嘉穗觉得自己心疼到窒息,她死死咬着唇,指尖攥着手掌,望向那群人的眼神越发晦涩。
她说话时,咬着牙说话,声音依旧颤抖:“是、嘛!”
原本围着沈嘉卉的七八人转过头,便看见了红了双眼的沈嘉穗。
“朝、朝仪公主,你、你怎么会在此处?”
提议要将人丢去青楼的女子,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整个人都懵懵的。
“呜呜……”沈嘉卉落了泪,看向沈嘉穗时,像是瞧见了黑暗中的旭阳般。
沈嘉穗毫无感情地看着眼前的人:“不知道是谁让你们觉得本宫会不管自己的亲妹妹。”
她看向沈凝虞,一字一顿道:“沈凝虞,身为皇室公主,私下里用私刑,且竟伙同外人欺辱自己的堂妹。”
沈凝虞比沈嘉穗大了十岁,与其丈夫成婚已有十年,到了沈邕继位,特意给了她一座公主府,这是其他公主都没有的待遇。
两人成婚十年,膝下有一双儿女,可两人感情倒是不算太好,驸马偶尔出门偷腥,沈凝虞也是睁一眼闭一只眼。
甚至她自己偶尔也行些不雅之事。
尤其是沈邕做了皇帝,沈凝虞便更大胆了。
若说淫男色,沈凝虞私下里怕是比沈嘉穗在外的名声,还要恶劣上许多。
“你!”沈凝虞气结,说不出话来。
平日里哪个不捧着她说话,世家贵女各个哪个敢如此。
也就沈嘉穗,目中无人。
沈凝虞表情扭曲:“你以为父皇会帮着你嘛?”
沈嘉穗目光阴冷,看着地上跪着的妹妹,心里怒火更甚,她抽出赵臻拿着的佩刀,一步步逼紧这些生在温室里边的贵女们。
沈凝虞见过她跋扈的模样、明媚张扬的模样,却从未见过她现在这般狠戾的样子。
生平第一次,她生出了一些害怕。
赵臻上前想拦住沈嘉穗,可想起她进府前的交代,便收回了手。
“沈嘉穗,你想干嘛?来人呐!”
沈凝虞后退两步,面色焦急,连同一群贵女们,都害怕。
沈嘉穗恶名在外,除却给她造谣的人,其他人遇着个疯的,哪能不怕?
府中的侍卫急匆匆赶了过来,沈嘉穗知晓这次不能让她怕,定还有下次。
她举起剑,刺向沈凝虞,剑尖在刺入喉头的一瞬间停了下来。
沈凝虞跌倒在地,沈嘉穗抬起剑尖,缓缓移向她的脸。
她感受着剑尖的冰凉感,一寸一寸在自己身上划过,在接触到沈嘉穗眼神那刻,她忽然心里没底了。
沈嘉穗这个疯女人是真的想杀她!
剑尖划破她喉咙,渗出几滴血珠。
“沈、沈嘉穗,你、你若杀了我,我父皇不会放过你的!”
沈嘉穗眼神冷冽,看向她时不带有分毫感情,她上前两步,蹲下身子,剑身横向她。
“让这些叽叽喳喳的往后退。”
“你们往后退,穗穗,你别激动,皇姐知道错了,放下刀好好说。”
贵女们巴不得离她远点,生怕沈嘉穗疯劲儿上来了,伤及无辜。
沈嘉穗面露阴冷,声音比平日更低沉:“皇姐?你算什么东西?意图行些龌龊事,都开始欺辱我的胞妹,你觉得我该害怕嘛?怕死嘛?”
她靠近沈凝虞,在她耳畔阴恻恻道:“反正都要死,为何不杀了你?你在本宫头上作威作福,本宫还真是讨厌啊……”
“穗穗,你冷静些。”沈凝虞只觉得自己浑身发抖,遇着个疯子,身子还在慢慢往后退。
沈嘉穗看向旁边跪在地上的沈嘉卉,怒而沉声:“你们欺辱其他人,本宫尚且管不着,可你们若欺负本宫的胞妹,本宫只当你们想与我朝仪公主为敌。”
“听到了么?”沈嘉穗狠声问道,而后对着沈嘉卉道:“还不起来,真不够给父皇丢人的!”
沈嘉卉闻言一怔,而后落泪更甚。
众人在其后闷闷回道:“听到了。”
赵臻这时候才扶起沈嘉卉,用帕子替她擦了擦脸。
她被吓坏了,一张小脸煞白,身子也在不断哆嗦。
赵臻将人拦在怀中,轻轻安抚:“别怕了。”
沈嘉卉听到了这些人如此作为,那时候以为自己快死了,若当真逼迫她去了青楼,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众人见沈嘉穗松口,便松了口气。
沈凝虞见她放下剑,讨好般笑着,手上却动作不断。
沈嘉穗一眼便瞧见她的动作,只是装作不动声色,待下面的侍卫上楼站定后,方才开口。
只见她抬起剑,指向那个穿鹅黄色袄子的女子,问:“你叫什么名字?家中可有长辈在朝中当官?”
那女子回道:“臣女吴皎洁,家父是吴介,现如今是五城兵马司任副指挥使。”
沈嘉穗心中了然,原来是吴介,这人属沈弼的人,平日里倒是假正经的很,副七品的官,养出个恶毒的女儿。
她开口嘲讽道:“早就听闻你父亲爱欺男霸女。”
吴皎洁下意识想反驳,她父亲何时欺男霸女?可见眼前人疯癫,便劝慰自己不与之计较,待会抓住她定要让公主惩戒她!
“也难怪养出个恶毒的女儿,竟然动了欺辱公主的心思。”
沈嘉穗一步步逼近她,只一臂距离之时,手起剑落。
鲜红的血喷洒在沈嘉穗脸上,衬得她越发渗人。
“啊!!”
众人大声尖叫,都是些娇滴滴的贵女,心思的确恶毒,可这般血腥的场景,她们也是第一次见。
尤其里面还有几个只是顺应父母的意思,来讨好沈凝虞,哪里想到会发生这种事,也是造孽了!
有些胆小的,直接被吓哭了。
就连沈凝虞都觉得沈嘉穗一定是疯了,竟然敢在她公主府杀人,杀的还是朝廷官员的女儿,她不要命了?
沈嘉穗死死控制住自己想发抖的手,生怕自己在人前露了怯意:“今日之事,诸位在大理寺审理时,若是有半分作假,想必你们不想如她一般的。”
沈嘉穗和赵臻一步步往外走去,而沈嘉卉还被绑着在原地。
她正巧看见了正走过来的祁踽领着大理寺的人过来了。
沈嘉穗眼神望向祁踽,祁踽得其意,忙扯着大理寺的人望湖面看去。
“那湖面是冰雕,本官此前倒是少见。”
“诶,那冰雕里面是不是冰着个人?”
“好像是真的!”
沈嘉穗两人绕进假山,躲避了会儿,待这些人注意力全部在冰湖上时,匆匆走了出去。
……
待沈嘉卉被大理寺的人救出来后,便直接被沈嘉穗的马车接走了。
沈嘉卉整个人还在发愣,小人儿止不住的颤抖。
赵臻拿着茶水,缓缓喂着沈嘉卉。
他一边喂水一边看着沈嘉穗道:“殿下今日怕是与三殿下也结下梁子了,这吴大人许是不会善罢甘休。”
只是沈嘉穗也还在发愣中,前世今生,她这是第一次拿着剑杀人,将活生生的人一剑封喉。
鲜血的暖意似乎还在脸上留存。
见她发呆,也知晓沈嘉穗是一时间接受不了,便安慰道:“殿下第一次杀人,不必多想,回府后睡一觉便是。”
沈嘉卉闻言回过神来,声音小小的:“阿姐。”
她朝沈嘉穗靠近,直到接触到她的手臂,沈嘉卉才发现,阿姐在颤抖。
沈嘉穗看向她,忽然双手环住她,拍了拍她的背,安抚道:“卉儿没事了。”
哪怕她再害怕,此时她想到还是安慰沈嘉卉。
赵臻问:“殿下可是回府?”
沈嘉穗目光坚定,“不,去宫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