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嘉穗站在床前,问:“吴府医,他如何了?”
只见老头摸了摸自己发白的胡须,颇为骄傲地说道:“他这是冷着了,无甚不妥。”
沈嘉穗忽然道:“寒冬腊月已至,谢质子往后待在本宫院子的侧房。”
田管家闻言立刻跪了下来:“殿下,这不合规矩。”
“田管家,这是本宫的公主府,本宫喜欢的没有得不到的。”
吴府医震惊了片刻,恰逢一二三四四人走了进来,也听到了这话。
田管家看向祁踽,见他摇头没有多说,便着人去收拾了。
王一走了过来:“公主为何突然要质子住这院子里?”
王一一双眼就生得十分精明,一看便不是好糊弄的人。
“玩腻了那群男人,今日瞧着这谢砚舟躺着冰冰冷冷的样子,倒是少见,这还是第一次,有男子不往本宫身上贴,平日里,哪个男子见着本宫,不为本宫的容貌所倾倒?”
王一惊讶地看着她,宫里明明说,公主十分狡诈,让自己过来看着她,如今看来,怎得是这种人?
难道外面传言当真?可宫里可是让自己小心着她……
沈嘉穗唉呀了一声:“累了,今日就同谢质子睡在此处,有点冷,十一郎再多生几个火盆子来,王一,在公主府伺候本宫,也是有规矩的,每日未到日上三竿时,不得扰本宫,你们这群骚狐狸往后不许穿这种衣物,否则沾上栀茹那狐媚子的媚气,本宫饶不得你们。”
王一念了句:“栀茹?”
接下来便听见沈嘉穗愤愤道:“那贱人,居然敢勾引本宫的郎君,本宫自然要让她生不如死。”
沈嘉穗鄙夷地看了王一一眼:“你真以为是本宫同皇叔说的那个破理由?呵,本宫只是不想让这等破坏名声的事情传出去,一个丫鬟也配跟本宫共用男人?”
“若是你们四人再穿得花枝招展,可莫怪本宫不客气。”
几人闻言有些惊恐:“奴婢不敢。”
唯独王一还有些疑惑,但也一同应下来了。
沈嘉穗将人打发了出去,祁踽也回了自己院子,如今这屋内就剩下谢砚舟和沈嘉穗两人。
她看着脸色红润了不少的谢砚舟,忽然想起前世的他,那时的他好似备受欺辱。
她有些记不清了,只知道他最严重的一次,便是被断了一根手指,送到自己跟前。
她看到他时,只见他那断指还在流血,命人将他治好,那断指也成了他一生的缺陷。
好似这件事就发生在他来姜国的第一个除夕。
如今已经是寒冬,离此事发生也不过一月余。
那日进了宫宴之后,究竟发生了何事,为何会发生这等事。
思绪万千,她回过神来时,看见的便是他的手。
谢砚舟的手修长,指骨分明犹如玉石,指尖发紫,大约是这个冬日太冷,手骨处都冻出了红茧,可即便如此也没有影响这手丝毫的美意。
即便在不堪的环境,他的指甲依旧干净,修得齐整,筋脉凸出,倒是能看出他的力量感。
这手如此好看,为何会断了一指?
今年除夕可得看好他!
她记得前世成婚之时,他的指变成了木头制成的手指,不能动弹也不能做什么,他在手指外面套了层黑色的布。
大约是真的不想让人看到他身有疾。
不知不觉,谢砚舟醒了,映入眼中的是沈嘉穗歪着头看他,好似在算计什么。
“你醒了?”沈嘉穗正起头,对着他说:“你冻晕过去了。”
谢砚舟有些恍惚,冷到极致的时候,他好似感受到一股如春风般的暖水,入了冻到干哑的嗓子。
他冷冷瞥了沈嘉穗一眼,便下床要离开,并无想过回她的话。
沈嘉穗又道:“你今夜睡这。”
谢砚舟闻声看向她,只淡淡一瞥后,又抬脚打算离去。
“往后也住在这了。”
这是毋庸置疑的命令。
谢砚舟最厌恶的便是沈嘉穗这幅不将人看在眼中的高傲姿态。
他抬腿就要走,却被沈嘉穗一把推回了床。
只听见她略带着威胁之意,问道:“谢砚舟,你是想忤逆本宫么?你要记得你是为何而来。”
谢砚舟忍了许久,总算在这一句话后,发了怒。
即便是怒极了,他也只是捏紧了拳头,沉声回道:“公主殿下只会威胁他人这些手段么?”
“殿下总该知道,兔子急了还会咬人,人若急了,能做什么,想必殿下不会想知道。”
谢砚舟冷笑:“一朝天子一朝臣,如今殿下又算什么呢?”
沈邕上位之后,自然是将朝中大臣换了个七七八八了,至于她这个先皇膝下的公主,如今算起来也只能是先皇女儿。
她一时间回想起成婚后的他,也是说的这些话。
如今想来,他想让自己看清楚形势,自己早就不是那个备受宠爱的公主了,而沈邕再疼爱自己也越不过自己的孩子。
世人皆是如此看待。
而没几个人知晓,她早就与沈邕势不两立了,前世是,今生也是。
至于疼爱,那是假的,迁就也是假的。
沈嘉穗提起裙摆,慢慢起身,朝他走了过去:“那你呢?如今只能听我的,不是嘛?”
她伸出如玉般的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脸:“不够强大,总是受人桎梏,不是么?”
话落,她对上他的眼。
他双目沉冷,一如这冬日寒霜,燃燃烧起的火印在他身上,一如斜晖落在他单薄的衣裳上。
“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难不成殿下从不给自己留后路?”
她坚定地摇头:“当然,不留。”
她死过一次了,根本就没有后路,她需得全力以赴才能与沈邕一争。
哪里来的后路?
谢砚舟冷笑,想起前世这人还在折磨之下哀求过自己,求自己放过她。
她靠近他耳畔,气若呵兰般笑着说:“所以,你如今只能屈服于本宫。”
他冷冷睨了她一眼,也在为此时自己的不得不屈服而生气:“是嘛?那谢某希望公主殿下能永远如此。”
音落,只见他一步步回了榻上。
沈嘉穗微叹了口气,看着他的背影,道:“将身子养好,往后想做什么不成?”
大抵是自从上位以来,再没有人敢如此,再回到这备受屈辱的时候,他竟然有些忘却曾经的自己是如何忍耐过来的了。
一时间,他怒气沉于心,面对沈嘉穗,还是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感觉。
如同前世,他妄图从她眼中得到真正哀求,却一次也没有得到,每次的低头,她都带着笑意。
让人躁意横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