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刺破紫瘴,给死寂的小镇投下微弱的光明。但在广场上,气氛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和……诡异。
所有领民,包括那些依旧对蛋白虫饼心存抵触的人,都被强制召集于此。他们惊疑不定地看着陈希,以及他面前石台上摆放的那块搏动得愈发有力的巢穴之心组织。旁边,是格雷带着几个改造卫兵看守着的几大桶粘稠的、散发着浓郁生命气息的墨绿色浆糊——那是用碾碎的虫族甲壳、荧光菇萃取物、特定矿物质以及大量作为基础生物质的虫族血肉混合而成的“生长基质”。
“紫瘴镇的居民们,”陈希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广场,压下了所有窃窃私语,“从今天起,你们将见证,并且亲手参与,家园的重生。”
他没有过多解释,直接下达命令。在改造卫兵的驱策下,领民们被分成数组,拿着简陋的工具,将那些墨绿色的生长基质,均匀地涂抹在破损的土坯城墙根部,尤其是裂缝和缺口处。这个过程令人作呕,基质滑腻而温热,仿佛有生命般在桶中微微蠕动。
当整个城墙基部都被覆盖上一层厚厚的基质后,陈希走到了城墙前。他双手捧起那块巢穴之心,将其高高举起。他闭上双眼,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手,探入其中,并按照母巢意志“馈赠”的技术蓝图,开始调整自身的精神波动,发出一种独特的、催发生物组织定向生长与分化的催化信号。
嗡——
一股低沉的能量波动以巢穴之心为中心扩散开来。空气中弥漫的腥甜气息似乎都浓郁了几分。
起初,什么也没有发生。领民们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罗兰按剑站在人群前方,眉头紧锁,警惕地注视着一切。
但几分钟后,惊人的变化开始了。
那些涂抹在城墙根部的墨绿色基质,开始如同活物般剧烈地蠕动、膨胀!它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沿着古老的土墙向上攀爬、覆盖,颜色逐渐加深,从墨绿转向暗红。基质内部仿佛有无数细小的血管在生成、搏动,发出微弱的“噗通……噗通……”声,如同一个正在形成的心脏!
城墙的裂缝被新生的、坚韧的肌肉纤维般的组织强行弥合、填满。低矮的墙头开始增厚、加高,表面变得粗糙而富有弹性,仿佛覆盖上了一层坚硬的生物角质层。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一些关键节点,甚至生长出了类似观察孔的结构,内里隐约有类似感光细胞的组织在闪烁。
整个过程持续了大半天。当陈希脸色苍白、略显疲惫地放下巢穴之心时,呈现在所有人面前的,不再是一堵死寂的土墙,而是一圈将整个小镇包裹起来的、近十米高的、正在缓缓搏动着的暗红色活体壁垒!
它像一头沉睡巨兽的皮肤,温暖,坚韧,并且……活着。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
然后,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压抑不住的啜泣,这哭泣迅速蔓延开来。这不是喜悦,而是面对完全超出理解范畴的、庞大未知的纯粹恐惧。他们居住的城镇,被一堵活着的墙包围了!
“怪物……我们都是怪物……”有人喃喃自语。
罗兰看着这堵呼吸着的城墙,脸色铁青。他能感觉到那上面散发出的、与血肉兽同源但更加磅礴的生命力(或者说,某种形式的死亡之力)。这彻底颠覆了他对“守护”二字的认知。骑士守护的是有血有肉的人民和象征文明的石木之城,而非眼前这种亵渎理性的活体器官。
仿佛是为了验证这堵新城墙的价值,就在当天傍晚,一小群在外游荡的镰爪虫被这浓郁的生命气息吸引,嘶鸣着发起了攻击。
守夜的卫兵惊慌地敲响了警钟。
然而,不等陈希调动血肉兽,那堵活体城墙自己便做出了反应!
当镰爪虫试图攀爬时,城墙与它们接触的部位瞬间分泌出强腐蚀性的粘液,烧得虫族甲壳滋滋作响,冒出白烟。几只虫子刚用镰爪插入墙体,试图固定身体,那被插入的“肌肉”立刻剧烈收缩,如同捕兽夹般将虫肢死死咬住,同时周围的墙体组织迅速覆盖上来,如同沼泽般将挣扎的镰爪虫缓缓吞噬、拉入墙内!
不过片刻,那几只发动攻击的镰爪虫便消失了,只在墙面上留下几处微微鼓起、随后又缓缓平复的痕迹。它们被城墙“消化”了,成为了它的一部分养料。
整个过程安静、高效,带着一种令人脊背发冷的恐怖。
所有人都目睹了这一幕。恐惧依旧存在,但其中开始混杂了一丝……扭曲的安全感?这堵墙,确实能保护他们,用一种他们无法理解、甚至不敢细想的方式。
陈希平静地看着这一切,对格雷吩咐道:“记录。活体壁垒功能一:基础物理防御与自我修复;功能二:分泌腐蚀性体液;功能三:具备吞噬并同化攻击者,将其转化为自身生物质的能力。效率……符合预期。”
夜幕降临,活体城墙在黑暗中发出微弱的、如同呼吸般的红光,将紫瘴镇映照得如同魔域。
陈希站在主堡窗口,感受着与城墙之间那微弱但确实存在的精神联系。他能模糊地感知到城墙的整体状态,甚至能一定程度上引导它的“食欲”。
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是罗兰。
骑士团长没有佩戴头盔,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挣扎。他走到陈希身边,一同望向窗外那搏动的壁垒。
“这就是你所谓的……秩序和进化?”罗兰的声音沙哑。
“这是生存,罗兰团长。”陈希没有看他,“最有效率的生存方式。”
“用怪物的方式生存,那我们和怪物还有什么区别?”罗兰握紧了拳头。
“区别在于,我们拥有智慧,能够选择成为什么样的‘怪物’。”陈希转过头,目光冰冷地看向罗兰,“是坚守着你那套在虫群面前不堪一击的骑士准则,优雅地死去;还是拥抱力量,让你的剑能够真正守护你想守护的人,哪怕这力量源于……你所理解的黑暗。”
罗兰沉默了。他看着窗外,想起了那些被城墙吞噬的虫子,也想起了在虫潮中惨死的同伴和领民。陈希的话像毒刺,扎入他信念最核心的矛盾。
“我不会认可你的方式,”良久,罗兰才艰难地开口,他的背影显得异常孤寂,“但只要这力量……确实在保护紫瘴镇的民众,我的剑……暂时不会指向你。”
说完,他转身离开了,没有再看陈希一眼。这是一种妥协,也是一种无奈的默许。
陈希并不在意罗兰的认可,他只需要对方的服从,或者至少,不碍事。
他重新将目光投向黑暗。精神感应中,活体城墙传来满足的、缓慢搏动的反馈。它刚刚完成了一次“进食”,变得更加坚韧了一丝。
陈希的指尖轻轻敲击着窗棂。这堵墙的潜力远不止于此,母巢意志给予的技术蓝图里,还暗示了更多可能性——与神经中枢连接,形成感知网络;分化出攻击性器官……但这一切,都需要更多的生物质,更庞大的能量。他低声自语,仿佛在询问这片黑暗的土地:
“猎物……还是太少了。该去哪里,寻找下一片……更丰美的‘牧场’呢?”与此同时,他怀中的那块巢穴之心,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思绪,微弱地、共鸣般地搏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