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球场上，烈日将塑胶地面炙烤得微微发烫，空气都带着扭曲的光晕。实战模拟训练即将开始，气氛比之前更加紧绷。
陆云川没有亲自下场，而是抱着一个平板电脑，坐在场边的阴凉处，金丝眼镜反射着屏幕的冷光。程野助教则充当临时裁判，嘴里叼着哨子，一脸看好戏的表情。
“第一场，模拟对抗。林松阳、贺兰雪组合，对阵苏茉、巴图组合。陈海星负责记录数据并随时准备替补。”陆云川的声音通过小巧的麦克风清晰地传到场上，“林松阳，记住你的‘铁路网’。苏茉，注意你的‘意外’空间。开始。”
林松阳深吸一口气，站上底线。他努力回想着陆教练的比喻，将球场在脑海里勾勒成纵横交错的铁轨。贺兰雪在他身边跃跃欲试，眼神兴奋，仿佛手握通往未知星球的列车票。
对面，苏茉表情沉静，发带一丝不苟，眼神锐利如鹰。巴图则在他身边小幅度地跳跃着，脚踝银铃轻响，像一头等待出击的幼豹。
“比赛开始！苏茉发球！”
苏茉手腕一抖，网球带着精准的旋转，直飞林松阳的反手位。这是一个试探，也是他习惯性的“最优解”开局。
若是平时，林松阳要么勉强用反手硬扛，要么就依赖蛮力侧身正手猛抽。但这一次，他脑海中闪过“林区支线”的念头。他没有硬接，而是脚步快速横移，球拍在触球瞬间做了一个精巧的切削动作——
“冻湖镜击！”
网球带着低平的轨迹和微妙的旋转，越过球网，并非飞向苏茉预判的角落，而是落在了中场偏左的位置，落地后有一个轻微且不规则的前窜。
这个落点，并非苏茉计算中的“最优”，却恰好打在了巴图正准备启动上网的路径上，干扰了他的节奏！
“咦？”巴图仓促间调整步伐，回球质量不高。
“就是现在！主干道！”林松阳大吼一声。
贺兰雪心领神会，大踏步上前，手臂如同拉满的弓弦，一记势大力沉的平击球——“河西走廊！”网球如同咆哮的列车，沿着直线轨道轰然穿过对方半场空档。
“15-0！”
“漂亮！”贺兰雪兴奋地和林松阳击掌。
林松阳自己也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球拍。刚才那一球，他没有用尽全力，却感觉比以往任何一次重炮都更有效！铁路网……好像真的有用！
苏茉站在对面，微微蹙眉。林松阳的回球选择，偏离了他的数据模型。这就是陆教练说的“意外”吗？他抿了抿唇，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捡起球，准备下一次发球。
接下来的几球，林松阳努力实践着他的“轨道规划”。有时成功，打出让苏茉都措手不及的配合；但更多时候，却显得生涩甚至滑稽。
有一次，他为了执行所谓的“支线转移”，非要把一个很好发力进攻的球硬生生切成了软绵绵的网前小球，结果被巴图轻松上网扑死。
“老林！你削他干嘛？！直接轰啊！”贺兰雪都看急了。
林松阳挠头：“我……我以为那边是个‘小站’……”
还有一次，他过于沉迷于“预判轨道”，站在原地等球，结果苏茉一记简单的变线就把他钉在了原地。
“对手不是火车，不会永远按时刻表运行！”苏茉终于忍不住，隔着球网冷声提醒，“你的‘铁路网’是动态的！”
林松阳被说得面红耳赤，刚刚建立起来的一点信心又动摇了。
场边，陆云川平静地看着，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快速记录着。他没有喊停，也没有指导，只是偶尔会对着麦克风说一句：
“林松阳，注意‘主干道’和‘支线’的切换时机。”
“苏茉，适应非标准回球，重新计算。”
“贺兰雪，减少无谓的想象力，专注执行。”
“巴图，节奏很好，保持干扰。”
陈海星坐在一旁，一边记录，一边偷偷从口袋里摸出个小平安符在手里摩挲着，嘴里念念有词：“妈祖保佑，希望他们别打得太难看，不然我的数据分析工作量就太大了……”
比赛在磕磕绊绊中进行。林松阳在失误和灵光一闪间反复横跳，苏茉则在不断被打破的预判中，强迫自己调整和适应。贺兰雪的力量与林松阳时而顺畅时而阻塞的“轨道”试图接轨，巴图则用他充满韵律的跑动和偶尔的“铜鼓震”试图打乱对方的节奏。
终于，在一个多拍相持的关键时刻，苏茉打出了一记极其刁钻的“二十四桥明月”，球带着强烈的侧旋，飞向林松阳的身后空档。
这一球，完全超出了林松阳那尚显粗糙的“铁路网”规划范围！按照旧习惯，他要么放弃，要么只能狼狈地回头望球。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这一分将丢失时，林松阳猛地一蹬地，高大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几乎是在不可能的情况下追上了球！他脑海中没有任何“轨道”概念，只剩下最原始的本能和一股不服输的狠劲——
“给我过去！”
他没有选择切削，也没有追求角度，而是凭借着强大的腰腹力量和手臂爆发力，在极度被动的情况下，硬生生将球拉出了一道极高的弧线，球带着剧烈的上旋，越过苏茉的头顶，精准地砸在底线附近！
“出界！”巴图喊道。
但程野的哨声响起：“界内！有效！”
球场上安静了一瞬。连苏茉都露出了些许惊讶的神色。这一球，完全不符合任何战术，纯粹是个人能力和意志的体现。
林松阳撑着膝盖，大口喘着气，汗水顺着狼尾发梢滴落，在灼热的地面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陆云川在场边，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他在平板电脑上快速标注了什么。
“看到了吗，苏茉。”陆云川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平静无波，“这就是那百分之十的‘意外’。数据无法完全量化的是，一个人在绝境中能爆发出的潜能和创造力。”
他顿了顿，看向喘着粗气的林松阳：“也看到了吗，林松阳。‘铁路网’是基础，是让你更合理地分配力量和选择路径。但在轨道断绝的时候，别忘了，你本身，就是一列最能创造奇迹的‘雪原列车’。”
林松阳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眸中，困惑在减少，一种更深层次的理解在慢慢凝聚。规划和本能，并非完全对立。
苏茉也若有所思。他看向自己的笔记本，第一次觉得，那些绝对精确的数字旁边，似乎真的需要留出一些空白，去容纳这些无法计算、却足以改变战局的“意外”。
第一场混乱而又充满启示的实战模拟结束了。山海之翼的翅膀，在一次次错误的尝试和偶尔正确的闪光中，正艰难地学习着如何协调挥动，以适应全国大赛那即将到来的、强劲的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