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穿透写字楼的墙壁，回到熟悉的17层，陆明产生了一种极其怪异的疏离感。
办公区依旧灯火通明，但空气里弥漫着一种与之前不同的、冰冷的死寂。他猝死的那个工位已经被简单清理过，周围拉起了警戒线，几个警察正在低声交谈，小刘脸色惨白地坐在一旁接受询问。活人的世界还在按照它的规则运转，处理着他死亡带来的余波。
而陆明，这个事件的中心，却像一个幽灵（他确实是），悬浮在这一切之上，冷眼旁观。
他没有过多停留，意识直接锁定了目标区域——位于办公区尽头，此刻绝对无人的女卫生间。
穿过厚重的防火门，卫生间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空气清新剂混合的、略带甜腻的味道。顶灯因为接触不良，偶尔会闪烁一下，在洁白的瓷砖上投下晃动的阴影。第三隔间的门紧闭着，门板上贴着一张模糊的“维修中”纸条，边缘已经卷曲发黄。
陆明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微弱但执拗的阴冷气息，正从那个隔间里丝丝缕缕地渗透出来。手机屏幕上，代表目标A的红光闪烁频率似乎也加快了些。
他深吸一口气，用意念点击了购买【初级通幽术（临时体验版）】和【微效净化符（一次性）】。
【消耗功德：8点。】
【当前功德：2点。】
【物品已发放至临时储物空间，请查收。】
一股微弱的信息流涌入他的意识，仿佛瞬间掌握了一门外语的基础单词表。同时，他感觉到“手中”多了一张触感冰凉、似纸非纸的符箓，上面用某种暗红色的能量勾勒出玄奥的纹路。
准备就绪。
他飘到第三隔间门前，没有实体，便直接“穿”了过去。
隔间内部比外面看起来更显破旧。马桶、水箱、废纸篓。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铁锈般的腥气。一个半透明的、穿着职业套裙的年轻女性身影，正蜷缩在角落，双臂抱着膝盖，脑袋深深埋着，长长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面容。她身体周围萦绕着一层淡灰色的雾气，使得她的轮廓有些模糊。
这就是那个女孩，张雅。生前是项目组的UI设计师。
陆明尝试着运用刚刚获得的【初级通幽术】，将自己的意识传递过去，尽量保持平和：“张雅？”
蜷缩的身影猛地一颤，缓缓抬起头。
一张苍白、浮肿的脸，眼睛的位置是两个空洞的黑色阴影，嘴角残留着已经干涸发黑的泪痕。她看着陆明，空洞的眼眶里似乎有怨毒的光芒在闪烁。
“滚……开……”一个尖锐、充满戾气的声音直接刺入陆明的意识，“都……滚开……让我……一个人……”
强大的怨念如同冰冷的针，刺向陆明。但他此刻是魂体状态，这种程度的冲击并未造成实质伤害，只是让他感觉很不舒服。
“张雅，我是陆明，以前运营部的。”陆明保持着意识的稳定，尝试沟通，“你已经死了，不应该再留在这里。”
“死……了？”张雅的身影扭曲了一下，发出凄厉的冷笑，“哈哈……死了……是啊……我死了……被他们逼死的！李总！王经理！还有那些……那些永远做不完的图！”
她的怨气陡然暴涨，灰色的雾气变得浓稠，隔间里的温度骤降，墙壁上甚至开始凝结出细密的水珠。
“他们……凭什么……还活着……而我……要在这里……受苦！”她猛地张开嘴，发出无声的尖啸，强烈的负面情绪如同潮水般涌来。
陆明皱了皱眉。沟通无效，怨念太深，看来单纯的劝说行不通了。
他想起系统任务的要求——“引渡或处理”。“引渡”看来是没戏了，那就只能“处理”。
他“握紧”了手中的【微效净化符】。按照商城说明，这符箓能温和净化，有一定概率消散执念。但“有一定概率”这个词，让他这个习惯了数据化管理的项目经理很不放心。
就在张雅的怨灵作势欲扑的瞬间，陆明福至心灵，没有直接将符箓打出去，而是再次运用通幽术，传递了一段极其精准、甚至带着几分他生前开会时那种不容置疑语气的信息：
“张雅！你的死亡，公司负有不可推卸的管理责任！长期超负荷工作，缺乏心理疏导，职场环境恶劣！这些，都是你可以申诉的理由！”
怨灵前扑的动作猛地一滞。
“但滞留此地，侵蚀生人阳气，扰乱阴阳秩序，是重罪！这会让你罪加一等，甚至可能永世不得超生！”陆明语气严厉，“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第一，抵抗到底，我将依据《阴司管理暂行条例（草案）》，对你进行强制净化处理！”
“第二，放弃抵抗，接受净化。我会将你的冤情记录在案，上报系统。待你执念消散，进入轮回之前，或许有机会通过托梦或其他合法途径，向相关责任人追索他们应负的因果业报！”
他顿了顿，用上了最后的杀手锏，这是他刚才观察环境时想到的：“想想你的父母！你在这里每多滞留一天，身上业力就重一分！你希望他们因为你未来的悲惨境遇而再次承受打击吗？”
这番话，半是威胁，半是引导，甚至还画了一张“申诉有望”的大饼，更重要的是，戳中了她内心深处可能仅存的一丝对亲人的牵挂。
张雅周身的怨气剧烈地翻腾起来，那张扭曲的脸上露出了挣扎、痛苦、迷茫的神色。空洞的眼眶里，似乎有黑色的液体渗出。
“……爸……妈……”她发出模糊的呜咽。
就是现在！
陆明毫不犹豫，将手中的【微效净化符】祭出。符箓化作一道柔和的白光，笼罩住张雅的魂体。
“啊——！”她发出一声短促的惨叫，但在白光中，她的挣扎并未显得特别激烈。那浓稠的灰色怨气在白光的照耀下，如同阳光下的冰雪，开始丝丝缕缕地消散。她脸上狰狞的表情也逐渐平和下来，虽然依旧苍白，但那股戾气却在慢慢褪去。
白光持续了大约十几秒，最终消散。
隔间内的阴冷气息大为减弱，温度似乎也回升了一些。张雅的魂体变得比之前更加透明、纯净，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眼神不再空洞，而是带着一种解脱般的茫然。
她看向陆明，嘴唇微动，传递来一丝微弱的意识波动：“……谢谢……请……照顾好……我爸妈……”
陆明沉默了一下，点了点头。
下一刻，张雅的魂体化作点点莹白的光粒，如同被风吹散的蒲公英，缓缓消散在空气中。同时，陆明感觉到一股微弱但精纯的能量融入自己的魂体，仿佛久旱逢甘霖，精神为之一振。
手机震动了一下。
【成功引渡Lv1怨灵（张雅）x1。】
【获得功德：15点。】
【获得经验值：少许。】
【当前任务：（1\/3）】
【当前功德：17点。】
【系统日志更新：记录亡魂张雅申诉请求（职场霸凌、过劳致死），已归档。待权限提升后可进行后续处理。】
成了！
陆明看着屏幕上跳出的信息，长长地（虽然并不需要呼吸）舒了口气。功德从危险的2点回升到17点，还完成了三分之一的任务。
更重要的是，这次实践让他对“工作流程”有了初步的概念。沟通（或威逼利诱）→ 抓住时机 → 使用合适“工具” → 完成任务 → 获取报酬。
这套路，和他生前做项目，本质上似乎没什么不同。只是“客户”从活人变成了鬼魂，“报酬”从金钱变成了功德。
他退出已经空无一物的隔间，回到卫生间外部。闪烁的顶灯似乎也稳定了下来。
第一个工单，顺利完成。虽然用掉了一次性的符箓，但获得了更宝贵的经验和启动资金。
他点开地图，看向另外两个闪烁的红点。
星光小区的那个是Lv1，状态是“游荡”。旧城区酒吧后巷的那个是Lv2，状态是“怨念聚合中”。
显然，第二个目标（星光小区）看起来更容易处理。而第三个目标（酒吧后巷）则明显是个硬茬子，需要更多准备。
“那么，下一步，优先处理星光小区的游荡灵体，积累更多功德和经验。同时，研究一下商城，看看有没有更适合应对Lv2怨灵的工具。”
他飘出卫生间，穿过忙碌而悲伤的办公区，没有回头。
他现在是阴司办事员陆明，他的KpI还很重，他的实习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