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晖到长社时，已至傍晚时分，等他吃过晚饭，天色已然擦黑。
昏暗的房中，他点燃了几根蜡烛，拿出一册书来，美滋滋地看了起来。
书名是：《贾谊新书》。
这是曹操推荐他看的，不过一直以来他都没有多少时间，因此没怎么看过，现如今倒是多了时间，自然可以好好去看一看了。
“此书，与你有益。”想到当初曹操的模样，曹晖便觉得，这本书肯定能给自己一点不一样的视角。
“秦孝公据崤函之固，拥雍州之地，君臣固守……”这是贾谊新书第一卷，第一篇，名为：过秦。
“然秦以区区之地，致万乘之势，序八州而朝同列，百有余年矣。”
看着看着，曹晖身上出现了冷汗。
心里想说一句大秦果然牛皮，不过这句话却一直堵在了肚子里，怎么都说不出来。
是大秦牛吗？
在贾谊新书的描述下，显然不是大秦更牛，最牛不过的是商君，也就是商鞅。
没有商鞅的法度，大秦可能仍然还要在之前那条路上一直走下去，最终的统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出现。
一篇过秦看完，曹晖真的是满头冷汗。
说实话，他前世没有接触过类似的书籍，毕竟没有那种资格，而前前世，倒是有能力，有资格，也有时间，但是却根本没有去看过。
现在去看，他才忽然发现，这位历史上留名的贾太傅，那是真的有本事啊。
不仅仅把大秦如何强盛写了出来，连最终如何覆灭，分析的也是让带着后世经验的曹晖都大为感慨。
于是，他很激动地看了下去，本身对古书不怎么看重的他，这一次真的是很郑重的在读书。
夜，一点点黑了。
但是曹晖的额头上，汗水则是愈发的多了起来。
他已经看到了第三卷的第三篇《瑰玮》，上面的描述，令他大为震惊，乃至于跟后世结合起来都丝毫不差。
比如……
饰知巧以相诈利者为知士————成功学大师、我没有碰过钱、赚他一个亿的小目标。
再比如……
郡国多奸铸钱，钱多轻————某某特币，某某币圈大佬。
还比如……
世以俗侈相耀，人慕其所不如，悚迫于俗愿，其所未至，以相竞高。
“这这这……”
看到最后一条时，曹晖已经是冷汗直流，觉得自己往常竟然跟个傻子一样。
他也年轻过，也曾经追求过某些东西，比如说是传说当中特别好用的手机，比如说是某些奢侈品，甚至是为了买一些东西而贷款。
然而，他知道这是消费XX，却根本不知道，这里到底藏着什么东西。
眼下才算明白了过来。
“怪不得叔父让我看此书，他估计是想用此书来教育我吧？”想到自己之前疯狂地做生意，他就觉得自己真的错了。
倒不是说做生意有错，实在是因为，本身而言的话，在科技没有到达一定程度的情况下，经商其实就是对下面吸血。
若是人人皆爱慕虚荣生活，繁华时日，届时不是天下大乱了吗？
不是说对于美好生活的追求有什么不对，这一点曹晖从来都不会去否认，他自己也是这一条路上的人。
只不过，这一套在古代里面，将会导致无数人无家可归的。
“按照贾谊新书之论，还有商君之论，两者都希望能把经商付之于国家，而不是掌握在个人手中……在现代，这属于是疯狂想法，但是在古代，这却是真真实实需要去在乎的。
商业不是万能的，尤其是在这种时代里，若是真的把经商当做头号大事来做，怕是早晚有一天会导致下面的人愈发生活艰难，上面的人，则是愈发腐朽不堪。
最终，不就是中世纪的欧洲了吗？”
一次雾霾，都要死上无数人。
一篇关税，可能会让数百万人失去生命，只因为价格降低了几分。
两嘴一碰，便足以让无数人流离失所，因济贫而导致彻底贫困……（注1）
说实话，曹晖有点怕了。
他感觉到一头食人的巨兽，正在自己的帮助下挣脱束缚，马上就要跑出来了。
不可不说的是，对于后来的世界而言，商业活动是可以让人富裕起来的，这一点谁都无法否认。
但是更加不可否认的是，那是在科技已经进步的前提之下。
如果没有科技的进步，那么只要想一想十八、十九世纪的西方，便足以见识到什么叫做食人巨兽了。
法兰西的大革命，就是那么出现的。
无数人连黑面包都吃不起，这种情况下，天下都会混乱。
就这，还是因为当时的科技已经进步了很多的情况下，如果是在此时，就把那头巨兽放出来，说不定之后会导致多少人因此而死。
“还好，现在还有回头路，我还活着，曹操也还活着，曹昂也还活着，他们俩加起来，再加上施行措施的我，应该可以把这头巨兽暂时性的关起来，或者找一个更加适合的地方开展类似的活动。
不然，恐怕之后将会出现无数无家可归之人，甚至因此饥饿而死的人，也绝对不会在少数……”
想到还有逆转的情况，以及未来可以通过其他手段来约束，甚至于还能一边开拓出更多的土地，曹晖就放心了不少。
小步慢跑，才是最好的结果。
大步快跑，最终只会连带着胯下也一并扯拦。
深夜。
邮亭的房间里，曹晖仍然在看书。
这些书，能够给他带来极大的帮助，顺便纠正他有些不太正常的想法。
不要忘记了，现如今才刚刚公元二世纪。
一切都还早得很。
他如果做的太过分，或者是太过激烈，很可能会导致无数的流民过上比今日还要更惨，更痛苦的生活。
“开垦荒田，招纳人手，用皇权这头史诗巨兽来限制这头食人巨兽，两者互相制衡，军队一定不能坏死，需要时时进行更换，也就是职业兵制度……”
随着越来越深入，曹晖的想法也是越来越多。
他觉得，未来一定会无比灿烂，只要能够把科技点，稍微点到大宋，顺便再开拓出几个新的地方来经商，那么一切都不会出现太大的问题。
耕地是一切的命，绝对不能动，也不能从百姓手里去抢，否则未来将会是更为恐怖的大乱，若是被“五胡”抓住机会，他不知道那时候的华夏是否还会更惨。
但，只要爆发，那就有可能会比今天惨烈无数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