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天的心情糟透了。
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思考:“宁次为什么会这样?仅仅是因为害怕生产风险?”
这个念头在脑海中盘旋。
努力回忆着他们相识以来的点点滴滴,尤其是关于宁次的家庭……
记忆的碎片逐渐拼凑:雏田,花火,日足大人,就连小时候见过的也仅仅只有日差叔叔而已。
但是,关于她们的母亲?关于宁次的母亲?
从她认识日向家的人开始,无论是宁次、雏田还是花火,她们身边……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一位女性长辈。
自己之前只沉浸在怀孕的喜悦和被拒绝的愤怒里,只顾着指责宁次“懦弱”,却没有真正试图去理解,他这份极端恐惧背后那沉重得令人窒息的血泪过往。
那份“不要孩子”的决绝,并非懦弱逃避,恰恰是他爱到极致的表现。
为了她,宁次宁可放弃延续血脉的渴望,放弃作为族长的责任之一,只求她平安。
明白了这一点,天天的心被深深揪痛。
她必须做点什么。
山中花店的后院,花香馥郁。
听完天天的倾诉,井野轻轻搂住了天天颤抖的肩膀。
井野的眉头也紧紧蹙起,作为半个医疗忍者,她比天天更直观地理解宁次心中的梦魇有多深。
“原来是这样……”井野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叹息和怜惜,“宁次他……太苦了。”
轻轻拍着天天的背,“你明白就好。他的恐惧源于爱,虽然表达的方式……太极端了些。但这的确不是他理性思考的结果,是心结,是噩梦。”
“那……那我该怎么办?”天天抬起泪眼,像抓住救命稻草,“我也试着跟他讲道理了,我说现在医疗条件好,……他好像听进去了,点头,但是……但是我看得出来,他根本没有释怀。”
沉吟片刻,井野眼睛一亮:“这种费脑子的事情交给鹿丸好了,鹿丸那家伙虽然总嫌麻烦,但脑子绝对够用,而且……他也算是宁次为数不多能说上话的朋友嘛。”
天天眼中燃起一丝希望:“鹿丸?他会帮忙吗?”
“放心,”井野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几天后,日向宅邸的书房。
宁次坐在案几后,面前摊着族务卷轴,目光却空洞地落在窗外。
“叩叩。”敲门声响起,带着点懒洋洋的调子。
“进。”宁次的声音沙哑低沉。
门被拉开,鹿丸慢悠悠地踱进来,手里还拎着一小坛清酒。
“哟,大忙人。井野说你最近状态不太好,让我来看看你是不是被族务压垮了。”
宁次抬眼,看到是鹿丸,眼中掠过极淡的波动,随即又沉寂下去。
“没什么。只是没休息好。”抬手示意鹿丸坐下。
鹿丸也不客气,盘腿坐下,给自己和宁次各倒了一杯酒。
“得了吧,宁次。你这脸色,比天天出事那次还要难看。”
鹿丸抿了一口酒,目光落在宁次身上,“天天怀孕了,是喜事。可你这反应……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宁次握着酒杯的手指收紧,垂下眼帘,沉默着。
鹿丸也不催,只是慢悠悠地喝着酒。
书房里只剩下清冽的酒香和令人窒息的沉默。
过了许久,久到鹿丸以为宁次不会再开口时,宁次的声音才艰涩地响起:
“鹿丸……我实在害怕。”
“怕什么?”鹿丸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在问一个再寻常不过的问题。
“怕失去她。”
宁次猛地抬起头,眼里布满了血丝,翻涌着恐惧。
“就像……就像我母亲,像雏田和花火的母亲那样!因为……因为生育……”
那个词,宁次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仿佛一说出来就会变成诅咒。
鹿丸放下酒杯,神情变得严肃起来。
“宁次,我理解你的恐惧。至亲因生育离世,那种阴影……确实沉重。”
“但时代不同了。纲手大人改革木叶医疗体系多少年了?现在的医疗忍术,远非当年可比。”
宁次的身体微微颤抖,嘴唇翕动,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那些冰冷的医书数据里,确实也记载着存活率的大幅提升。
“血脉的延续,是本能,也是责任,尤其对你这个族长。”
鹿丸的声音低沉下来,“但更重要的是,宁次,你爱天天。这份爱,不该被恐惧扭曲成伤害她的利刃。”
“你现在的‘保护’,让她痛苦,让她觉得你不期待你们的孩子,甚至……让她觉得你不够信任她。”
宁次浑身一震,想起了天天受伤、愤怒、绝望的眼神,想起她骂他“懦夫”时破碎的声音……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
鹿丸看着宁次眼中翻涌的痛苦和挣扎,知道自己的话戳中了要害。
叹了口气,语气缓和下来:“爱之深,忧之切。这很正常。但别让过去的阴影,遮住了眼前的幸福和希望。”
“天天需要你的支持,而不是你提前给她肚子里的孩子判下的‘死刑’。”
宁次久久地沉默着,书房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鹿丸也不再多言,只是静静地陪他坐着,直到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消失在地平线。
许久,宁次缓缓抬起头,虽然眼底深处那丝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但那份几乎要将他压垮的绝望和固执,似乎松动了一些。
宁次看向鹿丸,声音依旧沙哑,却多了几分释然:
“谢谢……”
接下来的日子,宁次的状态虽然未能完全恢复如初,但焦虑和恐惧明显减轻。
他不再整夜整夜地对着医书发呆,眼下的乌青淡了些许,整个人似乎也恢复了一点生气。
天天的孕吐虽然缓和了,但情绪变得格外敏感。
有时毫无预兆地就会落下泪来,有时又会因为一点小事便烦躁不安。
天天开始提出各种“无理”的要求。
“宁次,我现在突然特别想吃桔梗城里那家老字号的和果子!要刚出炉那种,热乎乎、豆沙馅的!”
明明已经是深夜,天天窝在被子里,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地看着宁次。
宁次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起身披衣:
“好,我去买。”
深秋的寒风也没能阻止宁次。
“宁次,我想看后山那棵最大的枫树红了没有,你带我去看!”
宁次二话不说,稳稳地抱起妻子,走向后山。
火红的枫叶映照着天天满足的笑脸,也驱散了宁次眉宇间最后一丝阴霾。
只是,当天天看到镜子里自己圆润的脸颊和腰身,或者突然觉得腿抽筋时,眼泪又会毫无预兆地决堤。
“我变丑了……宁次,你会不会嫌弃我?”
宁次总是会立刻将天天揽入怀中,小心翼翼地擦去她的泪水,声音低沉而温柔:
“不会。天天大人在我眼里,永远最漂亮的。”
冬季悄然来临。
木叶六十九年,在一个飘着细雪的清晨,日向宅邸传出了响亮的婴儿啼哭声。
雪下了一夜,清晨竟奇迹般地放晴。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在新雪覆盖的庭院里,一片晶莹璀璨。
产房内。
宁次几乎是冲进来的,甚至没来得及看一眼被助产士抱到一旁清理的孩子。
跪坐在床边,颤抖的手紧紧握住天天因汗湿而冰凉的手,脸色比天天这个刚生产完的人还要苍白。
“天天?天天!你怎么样?”
天天虽然疲惫不堪,但精神尚可。
抬眼看见宁次那副眼眶通红的样子,扯出一个笑容,打趣道:
“族长大人怎么还哭上了?都是当爸爸的人了……”
天天微微侧头,看向一旁被包好的襁褓,“没去看看女儿吗?”
宁次像是才想起来,匆匆瞥了一眼那个小小的生命,随即又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回天天脸上,仔仔细细地确认她真的没事。
俯下身,额头轻轻抵住天天的额角,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天天的鬓角。
“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宁次低声重复着,声音哽咽。
天天看着丈夫难得一见的脆弱和失态,心中满是酸涩又甜蜜的触动。
轻轻回握住宁次的手,声音虽轻却带着明晃晃的得意和难以置信的喜悦:
“我真的太牛了,我竟然生了个人!”
“这份壮举一定要致信给自来也前辈,让他在天天忍传上添一笔。”
“嗯!天天大人实在是太厉害了!”
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户,暖暖地洒在产床上的一家三口身上。
新生命的啼哭,初为人母的骄傲,失而复得的安心,以及窗外雪霁初晴的澄澈天空,交织成一幅名为“新生”的画卷。
宁次的目光终于舍得从妻子脸上移开,温柔地落在那小小的襁褓上。
他的女儿,在初晴的雪后晨曦中降生。
“就叫她……初晴。”
宁次的声音充满了温柔和希冀。
“日向初晴。”
阳光洒在初晴稚嫩的小脸上,也驱散了宁次心中最后一丝阴霾。
未来,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