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柳琦鎏怔怔地坐在这空旷的田野里,眼神游离,他的眼神仿佛穿透了这眼前的黑暗,试图在这无尽的未知中寻找答案。二姐站在他身旁打破了寂静,不耐烦的催促道:“弟弟,别在犹豫了。要走就快点。趁现在天黑,他们都不知道,神不知鬼不觉,天亮了就走不成了。”她的语气急促而焦虑,似乎害怕每一秒的耽搁都会让他们的计划落空。
柳琦鎏缓缓摇摇头,声音低沉而坚定:“不能走。”母亲听到儿子的话,眼眶泛红,她轻轻拍着儿子的手背说:“儿子,你不走我们走。娘这一走,回不回得来,谁也说不准。”柳琦鎏皱起了眉头,心里像是被两只手紧紧揪住,纠结万分。他知道,离家出走并不是解决问题的好办法,这就像是一场冒险,他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会是什么,但内心深处有个声音告诉他,这样做不对,是一种直觉,一种对未来的预感。
可是,如果留下来,面对未知的局面,他又感到无力。万一真如母亲所担心的情况发生,作为家中唯一的男子,他觉得自己有责任保护家人。沉默片刻后,他抬起头,目光坚定的说道:“不能都走。”他转向母亲,眉头紧锁,:“离家出走,这算怎么一回事?我有种预感,这样做不对,将来面对什么样的局面,我也预测不了。”二姐见状,坚决地说:“我跟着娘。”她的眼睛直视着弟弟,眼中透露出坚定和勇气。柳琦鎏转头看向二姐,目光中带着无奈与不舍:“都走了,家里的麦子谁来看守?家里只剩下咱爹,他一个人怎么面对奶奶和老舅他们?尤其是老舅那里。”
母亲叹了口气,眼中满是担忧:“你弟弟太小了,出去后一定很难。让他留下吧!”她的手轻轻抚摸着小儿子的头发,似乎要把所有的温暖传递给这个最小的儿子。柳琦鎏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拉着弟弟的小手,半天说不出话来。弟弟的眼睛里充满了不解和恐惧,但他只是默默地点点头。柳琦鎏看了看二姐,心中五味杂陈,狠了狠心,嘱咐弟弟:“你还小,什么话也不要说。好好守着爹。看好家里的麦子!”弟弟用力地点了点头,仿佛理解了哥哥话语中的沉重,又似乎充满了迷茫和不安。
就这样,柳琦鎏和母亲、二姐沿着田间蜿蜒的小道,朝着石家庄市的方向前行。夜色如墨,四周静谧无声,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虫鸣和脚步声打破这份宁静。三人的心中既充满对未来的不确定,又怀揣着对新生活的希望。
当天空刚刚露出鱼肚白时,母子三人已经来到了八十年代的石家庄市火车站。清晨的火车站显得格外冷清,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候车室不大,却显得异常安静,零星的几个人影在站内徘徊,像是迷失在这片陌生的空间里。三个人找了个角落,蹲下来靠在墙上,疲惫不堪的他们很快便进入了梦乡。
八十年代中期的石家庄火车站不仅是城市交通的重要枢纽,也是许多人心中梦想开始的地方。站前广场上人来人往,行色匆匆的人们在这里汇聚,又从这里出发前往各地,构成了这个时代的独特风景。火车站周边,商业繁荣,老万宝商场以其繁华的购物环境吸引着无数顾客,大众土产商场则以它特有的商品丰富着人们的生活。河北影院为市民提供了一个放松心情的好去处,而新百广场更是成为了购物者心中的圣地。天府大酒店那诱人的小吃香气四溢,引得行人纷纷驻足。这一切的一切,使得当时的石家庄火车站及其周边地区成为了一座充满活力的城市缩影,既有现代化都市的喧嚣,又有那个年代独有的生活气息和文化韵味。
中午时分,烈日当空,骄阳似火。柳琦鎏、母亲和二姐从候车室内挤出来,试图躲避熙熙攘攘的人群。站前广场上,阳光毫无保留地洒在每个人的身上,仿佛要把所有的秘密都曝露在这片光明之下。母亲看到柳琦鎏揉捏着饥肠辘辘的肚子,心生怜惜,便走向附近的小吃摊买了几个烧饼,并讨了一瓢水。三人坐在路边的石阶上,默默啃食着干硬的烧饼,喝完那瓢清凉的水后,漫无目的地游荡着。
“这地方这么大,不知道该去哪里。”二姐轻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迷茫。
柳琦鎏点了点头,心中同样充满了不确定感。他们就这样在城市中徘徊,直到傍晚来临。突然间,狂风大作,电闪雷鸣,紧接着一场大雨倾盆而下。三人急忙躲进一家门脸不大的店铺屋檐下,肆虐的狂风如同冰冷的手指,穿透他们的衣物,让他们浑身颤栗。
一天的时间,除了偶尔几句简短的对话,三个人几乎都没有多余的话语,也没有说话的欲望。每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心里挂念着家中的一切。“下雨了,弟弟一个人在空旷的麦场里如何度过?”柳琦鎏忍不住想着,内心满是愧疚与担忧。
这场雨断断续续地下了四五天,期间他们只能靠啃几口烧饼、讨一瓢水维持生命。每当雨水稍歇,他们就四处寻找遮蔽之处,继续等待命运的下一步指引。
好不容易等雨停了,柳琦鎏一家乘坐公交车前往临县大姐所在的军工厂。见到大姐时,大姐满脸怒色地斥责道:“家里你是男孩子,娘出走你也不拦着,跟着跑了。你有没有脑子?你知道你们捅了多大的篓子?我都恨不得打你一顿。”
母亲叹了口气,接过话头解释:“是我让你弟弟走的,我说,我走了说不定就回不来了。”
大姐听罢,脸色稍微缓和了一些,但依旧忧心忡忡。她并不知道家里发生了这么大的事——由于信息不发达。根据后来了解到的情况,因为柳琦鎏他们出走,父亲陷入了很大的被动。首先,柳琦鎏的父亲被迫去老舅家下了跪,跪求老舅一家原谅母亲的出走。而后又做出决定,家里大人孩子都走了,那么在外边的大姐和大哥也不再通知,爷爷的丧事也因家人全部外出而草草收场。
大姐住的是职工宿舍,一下子来了三个人,住的问题虽然暂时解决了,但这显然不是长远之策。尽管姐夫和姐姐没有明说,柳琦鎏还是敏锐地察觉到了他们的不悦。勉强过了两三天,柳琦鎏和母亲商量后决定离开,前往下一个目的地——大姨家。
大姨家离柳琦鎏家有二十多里的路程,几经辗转,他们在大姨家住下了两天。大姨是个热心肠的人,见状提议一起前往柳琦鎏的姥爷家寻求帮助。于是,一行四人踏上了这段旅程。
柳琦鎏的姥爷家就在柳家街,这条街上居住着村里的大户人家之一——柳家。柳老爷子辈分极高,在村里本本分分,却也很有名气。他有五个女儿和一个儿子,儿子因为小儿麻痹症留下了残疾,一直未娶妻成家。据说,姥爷家曾经是富裕之家,建国后,随着土地改革,地主富农被改造,姥爷积极配合新生政府,得以评为中农。然而,姥爷和姥娘性格不合,最终选择了分居生活。
姥爷家的房子布局独特,像一把刀:北面有两间屋子,南面有四间,西边还有两间,西屋与南屋之间是一条狭窄的小道通往西侧的一个小院。小院宽约四米,长约十米,里面有茅厕、猪圈、几棵树。北屋的南边有一间杂物间。整个院子没有门户,从姥爷家出来往北有一条十五六米长、两米宽的过道,两边是柳姓人家,尽头有一个大门,对面及西侧亦是几户柳姓人家,拐弯向东直通大街。
柳琦鎏家则位于这个大门往东十几米处的路北一块宅基地上。进门洞左拐是一个院子,五间大北屋,再往南两米多的地方有三间较小的北屋,门洞西边连着一间用作厨房的南屋。临街是一堵低矮的墙头,外边是猪圈,站在猪窝上就能趴在墙头上。
站在姥爷家门口,柳琦鎏不禁想起了儿时在这里度过的日子。那些无忧无虑的时光仿佛还在眼前,而现在,一切都变得如此不同。母亲和二姐也显得有些沉默,她们的心中或许也在回忆着过去,同时又对未来充满了未知的恐惧。
进入姥爷家后,大家围坐在一起,分享着这些天的经历。姥爷听着他们的故事,眉头紧锁,似乎也在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对于柳琦鎏来说,这一刻既熟悉又陌生,他知道,新的挑战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