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清苒留意到陆霆渊给她打来电话时,她人都已经走到楼底下了。
谢知衍送她回来的。
她客气地请他回去,他却不肯,满脸诚恳地看着她,一眨也不眨:“你还没回复我的话。”
“嗯?”
“邀请你加入我团队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纪清苒垂下了眼眸。
谢知衍猜到她心有顾忌,但依然不肯放弃,语气温和地劝她:“你到我这边来,可以有更好的平台和资源,还有业内一流的团队。即便你加入,你和姜瑶的公司也可以一直开下去,我不是一心只想赚钱的资本家,不会要求你把所有精力都投入到我这边来。你想做的事情,都可以去做。”
这是很诚恳的邀约了。
她如果拒绝这份诚意,多少就有点显得不知好歹。
但她还是拒绝了:“还是不了。我会给你添很多麻烦。”
“我不怕麻烦。既然你已经决定要离开江城,那去我那里,就是你最好的选择。你也不用担心环境陌生,团队里有我们的同门师弟妹。如果你觉得你的加入是麻烦——”
他往前走了两步,神色间既动容,又有些急迫,“清苒,我举双手欢迎你这个麻烦。”
话说到这地步,纪清苒终于点了头,“好。如果有一天,你觉得棘手的话,一定要让我知道,我会主动离开。”
谢知衍闻言,十分笃定地笑了。
笑的一派和煦。
“不会有那一天的。清苒,我既然抓住你了,就不会放走你。”
纪清苒笑了笑,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两人正说着话,她的手机又响了。
她刚接起来,就看到陆霆渊从楼上匆匆忙忙下来,一边往停车位走,一边问她:“你去哪里了?”
他声音有些冷,但步伐很快,手里提着保温桶,说明此刻出门,并不是为了去找她。
纪清苒很平静地说:“去外面吃了个饭。”
“不是说了,让你等我么?”
“我看到苏依依的朋友圈,她脚崴了,以为你今晚不会回来。”
陆霆渊准备拉车门的动作一顿,随即按在太阳穴上揉了揉:“你不会打个电话问我吗?就这么喜欢自以为是,自作主张?”
纪清苒想反驳,她不是没有打过电话询问。可每次他都说,她在胡闹,在针对苏依依。
他的偏袒让她一次又一次陷入尴尬狼狈的局面,也因此得以清醒。
清醒地认识到,他不爱她。
也许还有一点点爱,但是已经显得很不重要了。
她现在不去打扰他和苏依依,只是认清楚了现实而已。
可这些话,她也懒得和他多说,只是敷衍地说了句:“知道了。”
这个回答听不出来诚心改过的意思,陆霆渊并不满意。
但他这会儿要出去,没空和她细掰扯,只是叮嘱她:“吃完就早点回去。我现在去看依依,今晚说不准还回不回来。你早点睡,明早直接去订婚宴现场。”
纪清苒的视线落在他手上拎着的保温饭盒上。
她沉默了一会儿,没头没脑地说了句:“明天的订婚宴,你可以直接带苏依依去。”
他眉头皱起,但很快猜到,她这是在开玩笑呢。
因为不满他在订婚前一天还去照顾苏依依,故意说气话调侃他呢。
他并不想在这时候和她吵架。
明天的订婚宴上,必须有女主人出现。
他这会儿地安抚她。
“老婆。”他喊她,语气里带着刻意的亲昵,“别闹了,请帖都发了,上面印着你和我的名字呢。明天我不和你订婚,难不成还能临时换人?”
她没说话。
他便语气更软了点:“老婆,你不如现在先想想,有没有喜欢的东西,多贵都可以,过后我买给你。”
纪清苒无声地笑了笑。
大概,这就是他口中,答应给她的补偿吧。
打一棒子再给一颗甜枣,他现在哄她的手段都敷衍至极。
“你之前说,要把我曾经住过的那间出租屋送给我,我不想要,可以还给你吗?”
“为什么不想要?”他诧异地问。
其实,能因为什么呢?
那里是她自杀过的地方啊。
不管过多少年,只要回到那里,她就不受控制地想起来,那段最暗无光的日子。
她日日夜夜在泥潭里挣扎,挣脱无望,一心只想求个解脱。
她不知道陆霆渊怎么会想到把那里买下来?
包括屋子里的东西,那些纪家人施舍给她的,像打发乞丐一样给她的东西,她怎么可能还想要?
她恨不得那个地方,永远消失!
就像她从前的苦难一样,永远也不要再回到她身上!
但她依旧选择了什么也不说。
“又小又破的,不想要。”
“那改天再送你套大的。你之前住过的那套公寓怎么样?等订婚宴结束,我带你去办过户手续。”
他送得毫不走心,不耐烦地抬手看了眼时间,便准备结束这场通话:“好了,依依要等急了,先挂了。”
纪清苒在他掐断电话之前,和他说了一句:“陆霆渊啊。”
“嗯?”
“你要保重。”
他轻笑了声,随口说了声:“好。”
并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纪清苒目送他离开。
车子从她面前经过,她站在阴影里,很快便消失在他的视野范围内。
他像是心有感应一般,回头看了一眼。
只看到一片昏暗的影子。
车速很快,转眼他就远离。
纪清苒抱歉地冲谢知衍笑了笑:“还得麻烦师兄再送我去另一个地方。既然要分开,有些东西我继续收着也不好,得还回去。”
谢知衍点头答应。
一夜再无话。
次日很快到来。
陆霆渊直接从医院开车去了订婚宴现场。
他的礼服已经送到,换衣服的时候,问了杜明谦:“苒苒来了吗?”
杜明谦摇头:“没见到啊。”
他皱眉,隐隐对纪清苒有些不满。
订婚这么重要的日子,她来得这么晚,落在别人眼里,只怕会以为她不情不愿呢。
他准备打电话催促她,却透过休息室窗户,瞥见一抹清瘦的身影,穿着婚纱,长长的裙摆拖曳在地上,她提着裙摆走得很吃力。
但脚步很轻快,几乎是一路小跑着朝订婚宴现场过去。
陆霆渊笑着把手机放下了。
并不知道,与此同时,他那位名字印在请帖上的未婚妻,已经登上了去往异国他乡的飞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