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大庆给洁净牙具公司王总打电话的时候，高天齐就守在电话旁边。
在打电话之前，两人对如何解决此事进行过一番深入的分析和探讨。
牛大庆认为不到万不得已不能打官司。
他说：
“我虽然没有在现场，但是我能断定王总是对价格不满意。在试制之前，他压根儿就不相信你能造出无人生产线，当初签合同的也就没有计较价格。生产线试制成功后，他的如意算盘落空，看到这堆乱糟糟的设备时肯定很糟心，自然也就觉得1000万贵了。”
“那他为什么不直接谈价格呢？”高天齐问道。
“价格已经写在合同里了，他若是直接跟你谈价格就表示出他看中了机器，这样一来，他就被动了！之所以嫌设备不美观，表现出不想要的意图是想让你主动开口降价挽留他。
这跟女人们到商店买衣服砍价是一个道理。
相中了一件衣服，不仅不能表现出喜欢，反而要表现出很不喜欢，要吹毛求疵地挑款式不流行、做工不精细，布料太差劲，因为一旦被卖衣服的察觉到你喜欢这件衣服，她就不会主动降价了。
所以，为了把价格砍下来，就要故意表现出这件衣服真垃圾，扔了都没人要的感觉，这时候，卖衣服的往往为了成交会主动降价。”
牛大庆耐心地给高天齐讲解谈判技巧。
“那现在该怎么办？”高天齐问道。
“你们之间现在已成僵局，无法直接对话。得找一个中间人从中游说撮合，给你们双方铺好台阶，让你们各自都能下得来台，然后坐到一起谈价格。”
“去哪里找这个中间人？”
牛大庆咧着嘴指了指自己：
“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虽然学历没你高，但干这种事儿你不如我。”
说完，他拿出手机，找出王总的电话号码，朝高天齐挤了挤眼，说道：
“看我的！”
高天齐一边听着牛大庆和王总的对话，一边盯着他的神情变化，突然对那句“三人行必有我师”的名言有了更加深刻的领悟。
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学习的优点。
牛大庆虽然是个大老粗，但是他在海州大地上生活了几十年，熟谙这块土地上的风土人情和规则习俗，说话做事接地气，能摆在自己的位置，拎的清什么是对自己有利的，什么是自己擅长的，能屈能伸，像一株在荒野里极力向上生长地顽强的野草。
通话结束后，高天齐朝牛大庆竖起大拇指，夸赞道：
“牛叔，向您学习！姜还是老的辣呀！”
牛大庆谦虚道：“不敢当！这都是经历了社会的一次次毒打后摸索出来的经验。”
“那咱们先不起诉他了吗？”高天齐问道。
牛大庆摇了摇头：
“咱俩还得把戏演下去，你这边继续一意孤行要起诉，我这边继续苦口婆心去说和。”
高天齐会意地点了点头。
牛大庆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
“说句实话，咱们这个生产线功能上虽然达到了王总的要求，但外观确实乱糟糟的不美观，我觉得最好能把外观改进一下，起码做几个壳子把那些凌乱的管路啥的遮挡一下，这样看起来也显得高端大气上档次一些，让王总也觉得买的是一个正儿八经的玩意儿，心理上也好接受一些。”
“牛叔所言极是。外观这个事情确实是我忽略了，之前为了避免与欧姆珑产生外观雷同，我故意点名要的初级版的图纸，这两天我跟京城那边沟通一下，把升级版的图纸要过来。”
“羊屎蛋子外面光，人靠衣装马靠鞍嘛！咱们强大的功能在这里摆着，再把外观弄好看点儿，市场价格就上去了。你抓紧去要图纸，让车间尽快改进。另外，律师那边我就不出面了，小地方都是熟人，如果碰巧律师也认识王总，我这边就露馅了，你让律师抓紧向法院提起诉讼，咱们多管齐下，争取主动性。”
“王总那边先晾着他？”高天齐用商量的口吻说道。
“对！先晾他几天！我觉得他比咱们着急，你在合同里加的最后那条条款还是非常给力的！他要是真耍赖皮，咱们就能白赚一百多万的牙刷，不仅不吃亏，而且是赚了大便宜，哈哈……”
“我当时也是临时起意，害怕生产线做出来后他不要了，没想到真被他放了鸽子。”
牛大庆轻叹一口气：“天齐呐！这就是社会！你刚走出校园经历的事情还少，等以后时间长了，你就会知道这个社会是多么地残酷。
咱们伤天害理的事情不能做，但在自我保护上还得有股子狠劲儿才行。
就拿现在这件事儿来说，如果没有你加的条款，咱们现在不仅赔了夫人又折兵，还‘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面对牛大庆的语重心长，高天齐感激道：
“多亏了有牛叔在，要不是你，我就直接起诉他了，如果那样的话可能会更难收场。”
“这件事情最主要的还是你的条款拿捏住了王总，我只是从中和和稀泥，起不了决定作用。
不过，你要记住，以后不到万不得已不能动官司。
打官司耗费时间耗费精力耗费钱财。
咱们一个搞企业的，追求的是利润，不能光讲情怀、更不能只为出口恶气就意气用事。”
“我明白了，牛叔！”
牛大庆刚要继续往下讲，听到有人敲门就停了下来。
高天齐应了一声：“请进。”
杨树森推门而入，看到牛大庆也在，就说道：“牛主任也在呀！”
“嗯！刚刚在跟高厂长商量处理洁净公司的事情。”牛大庆不知其来意，站起身来，欲走人回避。
“你别走呀！我也是为这事儿来的！”杨树森示意牛大庆坐下，然后对高天齐说道，
“高厂长，告诉你个好消息，洁净公司的设备坏了，生产线停车了！”
高天齐眉毛一挑：“你咋知道的？”
“他们的生产副总刚才打来电话说他们的设备突然出了故障，想让咱们过去修，让我给拒绝了！姓王的那家伙太不讲究了，咱们加班加点把生产线给他做出来了，他说不要就不要！简直是欺人太甚！”
牛大庆听了一拍大腿：
“这简直是天助我们也！这个节骨眼儿，他们的设备坏了，王总肯定很着急。”
“哈哈……”
杨树森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确实很着急！他们问我能不能拿着破损件去找别的机械厂比量着加工一个先用着，我吓唬他们说可以倒是可以，但如果尺寸不合适可能会导致设备报废。”
“行啊！杨厂长你也够损的！”牛大庆开了一句玩笑。
“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杨树森一本正经地说道，然后诡笑了一声，
“他们的生产副总还打电话让我当个私活儿接，说额外给我500块钱劳务费。把我当啥人了？我好歹是一个副厂长，能为你这500块钱折腰？不过，从这一点来看，他们的确很着急。着急去吧，他奶奶滴！”
高天齐第一次见杨树森这般说话，憋不住笑了一声，为了掩盖自己的失态，他赶紧把刚才脑海里突然蹦出来的一个想法说了出来：
“杨厂长，我倒是觉得你可以去给他们维修一下。”
“啥？”
杨树森头一歪，很是不解，
“你忘了他们在咱们车间里的那副嘴脸了？”
“一码归一码！洁净公司是咱们的多年的老客户，设备也是用的咱们的，现在设备出故障了，又主动找到咱们，咱们不帮忙有点儿说不过去。”
“小高厂长，善良也是要有限度的！咱们点灯熬夜地加班加点两个月把生产线给他搞出来了，他说不要就不要了，他咋没考虑咱们两家是多年的合作关系呢？”杨树森反问道。
“是！从这个角度来说，咱们完全可以不用管，但是我还有别的目的！”
“啥目的？”杨树森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