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金霄纳闷，“我什么时候不让你练了？”
苏窈白着一张脸，垂下眼皮不再吭声，身上萦绕着失落的气息，连根根分明的细密睫毛都重新沾染上水迹。
忽的，男人好似记起，自己的确说过差不多的话语。
当时在侯府，少年凌金霄正在给玩伴们演示注坡跳壕该怎么发力，众人围着他，发出此起彼伏的赞叹声，使他飘飘然。
玩伴们轮番跳上跳凳试了试，相继通过，只有苏琇莹，少女身量不如他们，三两次都以失败告终。
她感到没面子，朝四周张望着，正巧看见练字久了想起身活动的苏窈。
苏窈当时刚满十岁，比苏琇莹矮了半个头，文文弱弱的，瘦得像是一阵风便能吹倒，苏琇莹认定，将苏窈叫过来肯定更丢丑。
这样她就不是最后一名了。
于是苏琇莹假意关照，实则想拉人垫背，对凌金霄说道。
“这么好玩的游戏，让苏窈也来试试吧，我们都试过了，不能把她落下。”
凌金霄闻言，目光拉长，看向离他们几米开外的苏窈，小小身板罩在衣裳里，脸都没有他的巴掌大，小细胳膊脆弱得一掰就断。
“她有什么好练的，你可千万别让她来凑热闹。”
少年神情复杂地说出这句话。
没成想苏窈耳力好，那时竟然听清了。
凌金霄有些无奈，跳凳近一米高，当时看在她瘦弱，怕哪个地方没做好再将她摔了，为了一件勉强的事情摔受伤，谁都不愿看到。
所以他才说出那句话。
话语的确有歧义，苏窈恼怒也不是没有缘由。
他身为侯府世子，又有个做皇后的二姐，从小到大无数人捧着他，如今又是名震上京的青年将军，哪怕言语间有问题，惹人羞恼不满，他也不屑于解释。
“我知道，世子看不起我的出身，觉得我不配同你们一起玩耍。”
苏窈神色黯淡，将巾帕从男人掌心抽出，重新回到规规矩矩的模样，呢喃。
“我...我只是想让自己强健些，没有别的意思，以后不会再练了。”
“您不要生气。”
你瞧瞧，他还没说什么，这厢就叽里呱啦推测出一大堆有的没的。
凌金霄只觉自己头疼得厉害，当初与蛮夷对阵两天一夜都未这般头大，他真的跟不上这群娇贵小姐们的想法，怎么话还没说两句，又看着是要哭的模样。
幸好与他成亲的是阿莹。
他蹲下身瞪着苏窈，一脸冷肃地叮嘱：“不许哭。”
声音僵硬得如同冻了几十年的冰块，少女被吓到，瘪着嘴勒紧了手中的巾帕，眼眶蓦地泛红。
凌金霄不得不软声解释。
“我没有不让你练动作，你那时太矮了，跳不过去跳凳。”
“也没有看不起你的出身，你被养在夏伯母屋下，那就是阿莹的妹妹，以后也是我的妹妹，你若想练就练，我没有别的意思。”
苏窈不信任地盯了他片刻，复又难过地落下一滴泪，好似被他那句“以后也是我的妹妹”安慰到，鼓起勇气控诉。
“我现在不矮了，能跳过去，你别说我矮。”
凌金霄站直身子，俯看堪堪到他肩膀的少女，从鼻中嗤出一声笑意，没打击她。
反正他说完了，信不信就是苏窈自己的事。
“走吧，我带你去找苏岚。”
苏窈犹豫地点点头，跟在他身后坠着，男人步伐大，她又觉得脚腕不爽利，走不快，一两步还好，越走越隔开几米的距离。
凌金霄没听见身后的脚步声，担心她再有危险，转头往回望去。
只见少女走两步停一下，皱起秀气的眉毛，稍微提起裙袂，查看藏在裙底的棉靴，紧接着再走两步，磕磕绊绊，一瘸一拐。
察觉到他的视线，苏窈无措地抬起头，神情无助，轻声道。
“我...我好像伤到脚了。”
她像是只被扔出家门的奶狗，孤零零站在街上，灰头土脸，梳好的发髻早已松散，丝缕墨发被风吹拂在脸颊上，楚楚可怜。
凌金霄走回她身边，蹲下用手拿起她的左脚，在她连连喊脏的娇俏声中拂去鞋面上的脏雪，手指捏了捏脚腕，问道。
“疼吗？”
少女不必回答，在他动手瞬间，脸就痛苦得扭曲了下，发出小兽般的呜咽声。
男女授受不亲。
凌金霄无法在大街上脱下苏窈的鞋履帮她查看，只能凭经验大致判断，应该是之前跑动太大，拉伤了筋。
他保持蹲姿不动，把后背暴露在苏窈面前，稳声道。
“上来，我背你。”
凌金霄盔甲未脱，青铁在黑夜中依旧闪着冷光，让人心生距离感。
他等了片刻，少女始终没有靠近，待到他不耐烦，拧起双眉打算出声催促，一道略微轻盈的重量压在他的背上。
盔甲是由两三块铁甲拼接，留有缝隙，陌生的温热躯体覆盖住他脊背，沿着缝隙渗透至他的肌肤，令他在心里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
凌金霄能嗅到清甜的香气，他确定是苏窈身上发出的，这个味道十分熟悉，似乎从小少女都偏爱这香气熏衣裳，香得他鼻酸，想打喷嚏。
细密的呼吸喷洒在他的后脖颈，激起阵阵颗粒，脖子一片潮红，但还能接受。
当凌金霄起身，他发现了让他最不能接受的事情。
他该怎么固定苏窈的位置。
按常理而言，凌金霄需要将手臂置于少女臀下，这样更加省力也安全，提供稳定的支撑，减少他所要付出的体力负担。
但，背上的苏窈，是他未过门妻子的妹妹，一个还未嫁人的姑娘。
凌金霄两只手臂滞在空中，不知该如何摆放。
身后苏窈更加笨拙，好似从未被人背过，双脚滞空，直愣愣地搭在男人背上，攀着脖颈的手臂又没什么力气，还没走几步便滑了下去。
“我，我还是自己下来走吧。”
少女愧疚的声音从后背传来，细小又无助。
“跳一下趴上来。”
凌金霄冷硬说道，“将双腿张开夹住我的腰。”
他压迫感极强，苏窈顺从地按他的话来做，有些羞涩地将腿架在男人的腰上。
凌金霄抓住她的腿弯，冰凉的盔甲压在嫩肉下方。
可两人都觉得连接处滚烫得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