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条曾经的恶龙，想让梁静波不折腾事儿，这简直不可能。
防护服这条路被迫断了，没过几天，他就在网上查到了一条新路——通风口。
每个地下城都有不少通风口通往地面，网上甚至有个叫“通风口一日游”的小组，专门讨论每个地下城的通风口在哪里，是否可以顺着通风口爬到地面上去，可是讨论来讨论去，大家都在网上口嗨，没有一个人可以付诸实践。
据说通过通风口跑出去的人，没有一个回来的。
时间又来到周末早上，梁静波正躺在自家床上刷“通风口一日游”小组的讨论帖子呢，又有人在外面敲门。
起床开门一看，又是那个穿红马甲的龙女，只不过这一次龙女不是来揍他的。
“你想去地面，我带你去。”龙女直截了当地对他说，“去了之后，你再做决定。”
“你你你——”梁静波一时间有些错愕，“你是怎么知道的……”
“老马说你要买防护服，我就知道。”龙女冲他一挥手，“你跟我来。”
尽管心中疑窦丛生，梁静波还是跟着龙女走了，两个人乘坐地铁，从三号社区来到核心区，又从核心区转车，来到了一个物流中转站门口。
“正好我这一次要执行特别任务，有这个权限带你出去。”
龙女领着梁静波刷脸进了物流中转站，看着无人闸机上的个人资料，梁静波总算知道了龙女的名字。
原来，这家伙叫沈妙璃啊……
见梁静波被自动闸机拦在外面，沈妙璃给物流站的负责人打去电话。
“我们社区的志愿者，跟我一起来帮忙的，没有资料，刷脸没法进。”
“行，我这就放进来。”
闸机自动打开，梁静波顺利地进了物流站，整个站里没几个人，都是运货机器人在穿梭忙碌，上面全都贴着x工集团的LoGo。沈妙璃躲着监控摄像头，将梁静波带进了一个杂物间，里面放着两身银色的防护服，无线耳机，地牛推车，还有一个大箱子。
看来，她早就谋划好了这一切。
“把防护服换了，然后把这个戴好。”沈妙璃又扔给梁静波一个拇指大的小东西，“盖革计数器，响得越厉害，就表明辐射越强。”
梁静波接过盖革计数器，穿好防护服，戴好耳机和头套之后，将计数器别在了防护服外面。沈妙璃试了试两个人的耳机，然后让梁静波躲在大箱子里。
箱子里一片漆黑，外面发生了什么梁静波根本不知道，只感觉自己跟着箱子，在穿行一段距离之后，上了一个类似于电梯的东西，然后又是移动了一段，又上电梯……许久之后，他感觉自己又被挪进了一个往上升的电梯，身上的盖革计数器突然响了。
越往上，辐射越强，最后，盖革计数器的响声变成了蜂鸣。
箱子稳稳地停在了一个平台上，沈妙璃打开盖子，把梁静波从里面拉了出来。他四下张望着，发现自己置身于一个灰白色的半球形大房间，房间尽头，是一扇巨大的铸铁闸门。
他跟在沈妙璃身后，走到闸门前，沈妙璃在门旁边的仪器上刷卡之后，输入一个密码，门，发出一阵阵响声之后，自动打开了一条缝。
耳机里，传来沈妙璃的声音：“动作快，上面只给了我半小时时间。”
尽管防护服有些笨重，梁静波还是紧跟着沈妙璃，从门缝钻了出去。
“你一直想去地面上看看，这就是。”
看着映入眼中的景象，梁静波心中猛然一痛，噗通一声跪在地上。
门外的世界，一片死寂，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灰白色的废墟，地面上落着厚厚的一层灰，无数紫红色肉瘤状的东西攀爬在废墟之间，还有部分尸骨散落其间。
抬头望去，天空昏暗，厚厚的灰云低垂，如同一层厚重的帷幕，遮住了所有阳光，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他对于人间的印象，还停留在一千五百多年前，那个时候，田园牧歌，山清水秀，即便他是一条恶龙，也喜欢享受清澈的潭水，趴在河滩上恣意地打哈欠，顺便尝一尝蒙古人放养的牛羊。
看着他一脸崩溃的样子，沈妙璃冷冷地说：“人间已经成了炼狱，这下，你满意了吧。”
“怎么……会变成这样……”听着盖革计数器的嗡嗡蜂鸣，梁静波喃喃自语着。
他是曾经为祸人间，可是人间变成现在这副鬼样子，他一时半会儿也接受不了。
“核战争，生物战，以及——”
有个活物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摇摇晃晃地向他们走了过来。
那是一个僵尸，大半个脑袋已经没了，浑身上下爬满紫红色肉瘤，两只修长的干枯的手垂在身体两侧，有着长长的，刀锋一般的指甲。
“这是什么啊……”梁静波喃喃地问。
“这，才是受到生化武器和核辐射之后，真正变异的人类。”
梁静波顿时明白了，老马那件破防护服上的大洞是怎么来的。
沈妙璃拉着梁静波，慢慢退回到了门缝后面。
“它们学聪明了，一旦聚集，势必会引来导弹——这个是来打探情况的。”
半圆形建筑附近的近防炮自动开火了，一梭子子弹下去，将那僵尸打成了筛子。
僵尸的身体动了动，不等它爬起来继续走，沈妙璃从门缝钻出来，抬手一剑下去，掀起一片红色火光。
僵尸被顺顺利利地烧成了灰，再也爬不起来了。
沈妙璃一挥手，利剑自动消失在她的手中。
“地下城的空间结构严重限制了我的能力，所以老肖他们才敢让我上地面。”
梁静波没说话，跟在沈妙璃身后重新钻出大门，两个人在各种倒塌大楼的废墟间穿行，其间有一两个机器人突然从他们面前飞快穿过，无视了他们两个的存在，反倒把梁静波给吓了一跳。
“这是机器狗，巡逻用的。”沈妙璃一边走一边跟他解释，“地面上的武器都是人工智能控制，也就是说，是机器在跟怪物打，因为人类根本打不过。”
顿了顿，她又说：
“除非，是四级和四级以上的能力者。”
看她刚才的身手，应该是四级以上了吧……梁静波默默想着，可是，她明明是龙女啊，怎么混进人类社会伪装成能力者了呢……
“刚才的那些怪物……是怎么来的……”
“都说过了，人类受到病毒和辐射后变异的，而且还有组织架构，甚至组成了国家。”沈妙璃叹了一口气，将脚下的怪物脑袋踢到了一边，“战争打到最后才发现，打的不是人，而是人类变成的怪物。”
梁静波的思绪依然还在刚才那个僵尸身上：“好好的人……为什么会变成怪物……”
“这个问题的背后很复杂。”沈妙璃忧心忡忡地回答，“幸好这些东西还不会挖地，可是跟它们没完没了地耗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十五亿人全部挤在地下，地下城的物资，总有耗尽的一天……”
正说着，两人来到了此行的目的地——一栋塌了一半的居民楼，沈妙璃绕着废墟转了一圈，躲开那些紫色肉瘤，从一扇烂窗户里爬了进去。
梁静波想了想，还是跟着她，躲避着肉瘤，笨拙地爬进了居民楼的里面。只见沈妙璃拿着一个小摄像机，对着房间里一阵拍。
“说是网格员，其实啥活都接啥活都干，跟老动画片里的万事屋差不多，只不过是政府办的。”沈妙璃自嘲地跟梁静波解释，“我接了一个委托，有个老人家临死之前想回家看一眼，这里，就是她以前的家。”
梁静波抬头看了一眼房间里那歪斜的婚纱照，没有说什么，只是默默地蹲在地上，抚去地上的灰，捡起了一张残破的明信片。
沈妙璃连忙阻止：“这个快放下，上面沾了病毒和辐射，你带不回去的。”
“我就是……看一看……”
梁静波看了一眼明信片上的故宫图像，还是将它慢慢放回到了地上，然后起身，叹了一口气：
“你说人间都已经这样了，还有救么……”
“总有人会去救，这一代不成，还有下一代。”见梁静波看着墙上的婚纱照不说话，沈妙璃又安慰一句，“其实……也不是那么糟糕，整个地球还有一个地方没有受到核辐射和病毒的影响。”
“哪里？”
“青藏高原，通往月球的火箭发射场也在那儿，现在所有地下城发电用的氦3就是从月球上开采。”
“氦3是什么？”
“可以理解为一种能源源不断发电的东西，要是没有这东西，地下城所有人类都得死。”
说罢，沈妙璃看了一眼防护服手腕上的小显示器。
“时候不早了，你也看见了，地面上已经没法呆，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