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武姬娘娘是金相玉质的前任灵妃，红玉将军夫妇则是堂堂殿前司统帅，都处于辰阳的政权中心，但这些年来时过境迁，三人已经鲜有交集。
并非是曾经浓厚的情谊被岁月冲刷得淡泊如水，而是越尊贵的身份，越不能在灵帝的眼皮子底下交往过甚，以免在朝堂之上置于众矢之的。
况且，在经历了两次流产和残酷的帝位更迭后，武姬娘娘更不愿抛头露面，几乎已经隐居深宫，红玉和文飞也不忍心再打扰她。
所以当陆长义表示昔日的友人也会列席洗尘宴时，两人的内心小小地动摇了。
见一面也是好的啊……
祁红玉朝祁文飞会心一笑，向陆长义允诺了出席一事。
“甚好。寡人那双顽劣儿女今年也得在肆灵会上露面，有红玉和文飞在，真是安心许多。”陆长义露出意味深长的笑意，“你俩可以退下了，早些回去准备一身赴宴的华服吧。天德留下，再与寡人敲定些扈卫细节。”
夫妻俩回到官舍，便吩咐随从准备两套武弁礼袍，不要失了了明日的礼数。而后，平日里总是忙碌的他们，难得地在小桌前对坐，享受起片刻的宁静与小酌。
“哎呀呀，雨琴来信说，这趟进京她带了许多提亲礼……这未免也太过隆重了。”红玉一边灵巧地拌着碗中的酢肉，一边盈盈笑道，“雨琴这些年来替我们照看璟云，我已经觉得欠她许多，哪里还敢收她这份重礼啊。”
“雨琴脾气倔强，若是拒绝了，她可能会记恨我一辈子……”
文飞将妻子的酒盏斟至七分满，轻声揶揄道。
“那也不能每次都照单全收啊……不对，为什么她记恨的是你，而不是……我们两个？”
红玉疑惑地问道。
“……雨琴这辈子都不会怨你的，凡事只会怪罪到我头上。”文飞顿了顿，觉得不该继续多嘴，便把话题转了回来，“隆重些也是因为雨琴疼爱女儿嘛……总之先收下，等两个孩子成亲后，再换个法子还回去就行。”
红玉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想到家中即将有喜事，嘴角扬起的笑意无论如何都压不住。
“我原本只是想试试看，是否能在局势安稳的南珠替孩子寻找一条出路，没想到璟云和玲珑真的互相属意……文飞，你有没有觉得，两个孩子之间的缘分和我们当年很像？”
红玉说着，夹起一小段酢肉，轻轻地送入文飞的口中。
祁文飞自幼便是祁红玉的校场陪练，两人同吃同住，一同仰望过相同的星河，携手并肩斩杀过共同的敌人，早已一心同体、心意相通，从未想过离开对方的生活会是怎样。
“的确让我想起一些年少时的往事。”文飞细细咀嚼了几口，露出满足的微笑，再次抬头望向红玉，眼中依然饱含着不曾褪色的深情，“对了，苍山私庄的地契已经办妥。”
“太好了，我一会儿就将继任举荐书写好，等这次肆灵会结束后，就该向陛下请辞了。”
“打算举荐哪一位？”
“女子营的校尉黄亭玉。她虽不是灵族出身，武艺胆识却丝毫不逊色于他人，且为人处世四平八稳，在我看来十分可靠。而且，对于陛下来说，黄亭玉那样不露锋芒却务实的能人，才是殿前司最需要的干将。”
红玉一语中的，文飞也似是了然地轻舒一口气。
“剩下的就是环山这孩子了。他喜好秘药暗器，我想带他回东苍后教他究诘推敲的方法，干脆任他钻研，将成果编纂成册，也算是投其所好、用其所长。”
“就怕他不愿意……”
红玉深知文飞正竭尽全力为环山的将来着想，然而，这些年来长子身上愈发明显的疏离感，却让她心中不禁泛起一丝隐忧。
今日也是如此，环山宁愿放值后独自去宫墙外巡查，也不愿回官舍同爹娘一同用晚膳。
当然，红玉心里也十分清楚，亲子间的冷淡关系并非是环山单方面造成的。
“没事的，好好同他讲，他会愿意的。”文飞伸过掌心，悄然覆住妻子有些僵硬的手，“环山终究是我们的好孩子。”
“嗯。”
红玉端着酒盏起身，又紧挨着文飞坐下，两人的体温像潮汐般涌动，彼此传递。
***
肆灵会洗尘宴当日。
红玉和文飞在殿外恰巧遇见了雨琴夫人及其夫婿林忠。
简短的寒暄过后，雨琴夫人紧握住红玉将军的手，脸上的激动之情溢于言表。
“红玉，今日我们姐妹俩定要畅饮几杯，顺便把那良辰吉日敲定。你们夫妇俩来南珠参加喜宴的通牒文书，我一收到便立刻签发，放心吧。”
红玉将军面对这番热情洋溢的举动，不禁略显羞赧，清了清嗓子，方才定声回应。
“是是是，今日武姬娘娘也难得莅临宴上，自然要尽兴而归。”
雨琴夫人闻言大笑，随后又继续絮叨起孩子们的事宜，将璟云夸赞了千百遍，才察觉到还有其他人在附近。
肆灵会的扈卫总督壬天德正立于最高处的台阶上，盛气凌人地斜睨着青龙与朱雀的两对夫妻。
雨琴夫人随即换上冷脸，向壬天德投去一抹僵硬的似笑非笑。
“壬将军，巧遇。”
壬天德仅从鼻腔中挤出一声冷哼，未作言语回应。
雨琴夫人习以为常，也不予理会，扭过头继续要同红玉将军说话。
“雨琴，是时候入殿就座了。”
林忠走到雨琴夫人身旁，附耳提醒道。
四人经过壬天德身边时，红玉将军瞥见其腰间沉甸甸的火器，不禁眉头一皱。
“奇怪，火器何时成为禁军的常规装备了？”
红玉将军心知，无论是多么低声的自语，都会立刻传入玄武壬氏的耳中，但肆灵会上亲军携带火器扈卫，这件事着实让人感到讶异。
火器虽可用于战场，宫中却严禁之。此乃女帝时代传下的不成文规矩。
但既然壬天德可以携火器扈卫，必定是那位疑心病重的灵帝陛下准许的。
红玉将军未再深思，随丈夫及好友一起步入殿内。
而壬天德则暗自轻嗤。
昨日灵帝陛下已再三叮嘱，肆灵会上无论是谁，但凡有危害皇族的举动，皆可用此天下利器，由他亲自制裁。
无论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