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意味不明的森冷视线在宋森雪身上流转，犹如暗中等待捕猎的毒蛇，宋森雪在这视线下神情从容，掌心却早就攥紧。
她很确定自己的说法不会被查出纰漏，但楚家老太爷那般看重楚秀容，难保不会为楚秀容根绝她这个后患。
但也有可能，她比楚秀容更能够为楚家带来利益，所以能够得到楚老太爷的网开一面，前提是，她要是楚老太爷可以控制的存在。
宋森雪抿了抿唇，以额触地：“……今日森雪只是想着，若是自己有些能耐，也能让母亲的日子好过些，还请外祖父不要因森雪一念之差而为难母亲。”
楚老太爷轻笑道：“你母亲是正儿八经的楚家人，有谁能给她委屈受，又有谁敢给她委屈受？”
“……话虽如此，但母亲与我一道回江南，到底是外嫁女归家，与诸多舅舅不同，算半个外人，外祖父愿意给我们母女栖身之所，总该给出回报。”
宋森雪尽可能让自己显得温驯而听话。
楚老太爷的目光始终落在她身上，等到她此番话音落地，这位在江南白手起家打下偌大家产楚半城终于开口：“你比你母亲还知道知恩图报，不过秀容的婚事已经定下，她未来的小姑子如今在跟你们一道上学。”
“你在学堂时最好捧着她一些，不要坏了她的亲事，毕竟你如今跟沈家的婚约已经断绝，名声不算太好听，便如你所说，我们楚家不会白白养着你们母女两个。”
“若是秀容嫁不出去，坏了楚家的谋算，你母亲也只能尽快再找旁人成婚。”
楚家老太爷言语中的威胁毫不遮掩，宋森雪垂眼盖住眼底恨意，淡淡扯出一点笑容轻声应是。
楚秀容既然敢拿这件事来让楚老太爷处置她，她自然要想法子回敬楚秀容一番。
明争不行，那便暗斗。
宋森雪离开楚老太爷院子的时候，迎面看见神情焦急的楚氏，见得她出来，楚氏连忙上前，拉着宋森雪看了又看，她本想说什么，但看了眼深深庭院，到底没开口。
母女两个回到自己住所时，楚氏才开口：“可有事没有？你外祖父与你说了什么？若不是什么要紧的，不必多管。”
宋森雪没对楚氏说实话，只含笑道：“没什么，不过是外祖父想看看我的点茶技艺罢了，除此之外，便只叮嘱了几句，让我要与秀容表姐好生相处。”
楚氏眼中担忧未褪，但见宋森雪不愿多说，也只得暂且闭口不谈，转而让芙朱去弄热鸡蛋来：“你这额头上伤的不轻，姑娘家容貌要紧。”
“用热鸡蛋滚滚，这两日索性告假，避避你秀容表姐的风头，她眼下正是得你外祖父看重的时候，你不必跟她争，待到中秋过去，她便要出嫁。”
宋森雪问道：“母亲知道秀容表姐的婚事许给谁家了？今日外祖父说表姐日后的小姑子在学堂里跟我们一道进学，我却不知晓此事。”
楚氏查看宋森雪身上伤痕的动作微微一顿：“此事我也不大清楚，只是听你四舅妈那日有些得意的提了一嘴。”
宋森雪抿着嘴唇嗯了一声，便任由楚氏安排。
因今日与楚老太爷对峙，宋森雪神思倦怠，早早便要休息，芙朱千说万说，让她用了暮食又漱口，才放这位小主子上床歇息。
万籁俱寂，宋森雪合眼睡的安稳，但不多时，就被一阵窸窣声惊醒，她茫然甚至有些懵懂地睁眼。
……一道身影静静站在她床前。
宋森雪吓得一个激灵，下意识就把手中瓷枕砸了出去，那道身影稳稳接住：“……是我。”
是宋云策的声音，宋森雪原本的惊吓瞬间变成恼火。
“阿兄倒有意思，大半夜的闯进我内室来，还立在床前不说话。”
“莫不是打算吓死了我，母亲便能独独只对你一个孩子好？”
宋森雪心情不好，说出口的话自然也夹枪带棒，宋云策却没说什么，只是低着脑袋任由她发泄怒气，等宋森雪说得差不多了，他才开口：“我听他们说你今日受伤。”
“这个药膏好用。”
一个带着些余温的白瓷药盒被宋云策送到宋森雪手里，她沉默半晌，未曾开口。
“你既然额头受伤，想来是在那处下跪磕头，膝盖上应该也有伤口。”宋云策干巴巴地开口，“这个活血化瘀，给你用来处理腿上伤口的。”
宋森雪一时间不知道是应该夸赞宋云策细心，还是该说宋云策对此颇有经验。
她握着药盒，少见地有些难为情。
上辈子跟宋云策虚情假意你来我往的次数太多了，眼下突然温情脉脉起来，宋森雪实在是拿不出往日里敷衍他的动静，只能叹了口气。
“药我收到了，如今困的厉害，你先走吧。”她轻叹出声，转过身去不愿意再看宋云策。
见她如此，宋云策垂眼如被雨淋湿的幼犬，颇为失落地翻窗离开。
宋森雪对此全然不知，老老实实在楚氏身边养了几日的伤，但她乐得清闲，却有人不肯放过她。
这日午饭用过，宋森雪正预备着去歇息，芙朱却领了个小丫鬟过来：“姑娘，这是秀容姑娘身边的丫鬟，她说她家姑娘今日凑了一场游湖，学堂里的姑娘们都会参与。”
“请您赏个脸一道过去。”
宋森雪闻言，微微眯眼。
这分明就是鸿门宴，她结交学堂众人的表现十分明显，楚秀容不会看不出来，再者，身为楚家人的楚秀容，应当比她更清楚楚老太爷的德性。
如此一个宴会，楚秀容心知肚明。
她不会不去，而她也知道，她不得不去。
这种学堂众人都答应前往的宴会，若是缺席，日后与那些女郎们交谈，也会缺少一个谈资。
“跟秀容表姐说，我如今虽然还在养病，但既然今日是同窗相聚，我自当领情。”
宋森雪吩咐芙朱送客，转而叮嘱道：“你将我前去游湖的消息与阿兄说一声，与他说，若是我今日不回来用饭，便让他陪着母亲用饭。”
如今宋云策对她还有些情分在，不管楚秀容折腾什么幺蛾子，留着宋云策作为退路，总是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