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说在各方面的信息都不多时，对于圣人的态度持保留意见是最稳妥的。
但王遥可不是稳妥起见才持保留意见，而是因为他主观上就很厌恶这种将弱关联事件作为判断依据，给圣人预设立场的行为。
如果真有直接证据，而不是这种连捕风捉影都算不上的猜测，能够证明农协的一系列变化是受王和珷皇博弈的产物，那王遥可就要好好分析一下他们两人的立场和目的了。
王遥在理清头绪后说道：“根据我目前所知的情报，仁民会长这个人肯定存在，但他化道一事确实也有些蹊跷。我最奇怪的一点是，他为什么没有给农协制定一个完善的‘东州发展计划’就离开了？”
“也不能说没有吧，只是农协没有执行。”
华丰的这句话倒是十分出乎王遥的意料。
“没有执行？什么计划？”
“当初仁民会长在整个东州进行了‘思想大解放’运动，传播超凡境知识。并且明文规定只有完成思想解放的人，才有资格使用超凡境的阵法、机器等等。”
“仁民会长认为，心境与实力（体境、法境）并无关联，只要心境达到能够驾驭器物的程度，即便个人实力不济也无非是出现一些更严重的意外事故罢了。只要没有人主观上利用超凡器物作恶，那推广超凡器物这件事，必然是利远大于弊的。”
“可是在仁民会长离去之后，他指定的接班人，也就是第二任农协会长，只过了三年就被赶走了。第三任农协会长姒忠上台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大力推广超凡器物，解除使用限制，让普通人也能使用各种机器。这一举措在短时间内极大程度上提升了东州的生产力。”
“但好景不长，没过多久人们就发现了一个极其严重的问题。有很多人为了赚更多钱，不惜出卖自身利益，或者说东州的利益。”
“东州本就物质匮乏，在人均生产加工效率提高百倍千倍之后，东州本身的各种农作物、经济作物根本不够分配，只能通过贸易大量进口。”
“通过贸易进口各种原材料，再将加工后的产品高价卖出。这本是一件不可能亏的事，但在当时那种疯狂的环境下，居然出现了亏损，甚至愈演愈烈。”
“以家庭为单位、以氏族为单位、以村庄为单位，甚至多个村镇联合的工厂，为了争夺市场展开了激烈的价格战。对外贸易的商品不断以跌破成本价的方式侵占各个国家的市场，只为了打响自身名号，积累客源。”
“小型资本破产、被吞并、被收购，逐渐退出竞争舞台。而接替他们加入竞争的，则是精英资本、地方资本、农协资本，以及他国资本。”
华丰说的这些东州历史都是王遥从来没听过的，他不由得提出了一个疑问。
“你是说神圣联合那些人是借着这个事件入场的，他们才来到东州四十多年？”
因为钟灵之前推测神圣联合可能已经在东州扎根四百多年了，四百多年跟四十年差的可太多了。
“至少明面上是这样的。”
华丰见王遥不再追问，微笑着示意他继续说下去，便又接着说道：“精英资本就是从思想大解放被废除的最初，便开始寻求合作的那些聪明人组成的大资本，成员只有村镇中的普通居民，没有氏族。”
“地方资本就是逍遥城以外的其他城市地方实控者，以他们自己势力为核心组建的大资本，成员一般是各个城市的居民，也包括一些氏族。”
“农协资本便是逍遥城农协组建的大资本，他们掌握着超凡境器物的技术，是真正意义上的技术垄断者。”
“他国资本是古典大陆发现东州超凡技术解禁之后，由多国联合组成的超级资本。”
“从一开始，东州各个资本并没有在意他国资本的到来。直到神圣联合物资运输航线稳定下来之后，东州人才意识到‘反倾销’有多可怕。”
“东州物质资源十分稀少，尤其是在‘大开发’之后，生产原材料基本只能依靠从其他国家进口。”
“虽然古典大陆地广人稀，并不缺原材料，但他们也不想让东州赚取所有好处。既然东州的超凡技术解封了，那他们就直接在东州大量收购破产散户的超凡器物，就地组建工厂，用自己从古典大陆运送过来的原材料进行生产。”
“神圣联合担心将超凡器物带回古典大陆会被圣人没收，索性就连生产的产品都不带回去了，直接在东州就地倾销，换成金子和银子带回去。”
“这下东州资本直接遭到了重创。神圣联合倾销商品甚至都不需要竞价，因为他们掌握着原材料进口占比最多渠道的定价权。只要提高他们出售的原材料价格，东州本地的商品都无法与他们竞争。”
“大夏对东州每年供给的资源上限是固定的，这个上限只跟前一年朝廷在东州的调查数据有关。并且大夏几乎禁止了对外贸易，严禁大规模倾销，只允许小规模行商。所以东州在大夏买卖都不行。”
“彭特的物质需求极低，根本没有消费欲望。婆罗多倒是有钱、有资源、乐意消费，但婆罗多内部各种派系十分混乱，征战不断。对东州来说，跟婆罗多建立大规模贸易往来的风险太大。”
“如果是交易武器装备，还能期待对方的首领是个聪明人，不会鼠目寸光地撕毁贸易协定。但东州生产的都是非战斗类商品，根本无法确保对方能履行约定。东州尝试过几次，都是运输船刚到婆罗多就被某个‘不知名势力’直接吞下了。”
“所以，就算是婆罗多愿意低价出售原材料，东州也不是很想跟他们交易，大多还是从价格高30%-50%的古典大陆进口。好在农协也掌握着东州的税率制定权，神圣联合也不敢太过放肆，逼迫农协提高税率。”
“之后神圣联合理所当然地凭借低价商品不断挤占市场，用温水煮青蛙的方式不断将东州剩余的资本逐个熬到破产，再并购被他们挤兑破产的资本。”
“农协为了反制神圣联合的垄断趋势，也是不断开发新技术、推广新技术、加强技术保密程度。在提高劳动效率的同时改良产品，逼迫神圣联合不断大规模更新阵法、机器，变相提高他们的生产成本。”
“再后来就逐渐演变成了技术与物质资源的比拼了，结果也显而易见，当然是掌握物质资源的神圣联合赢了。”
“推广新技术对工厂规模最大的神圣联合伤害最大，但不代表对农协自己和其他东州资本没有伤害，东州资本更换设备也要投入不少资源，跟不上的资本就会被淘汰。”
“还有就是，农协研发新技术本身也需要大量的资源、人力，这个隐性成本也不能不算。”
“并且每一次技术更迭都必须有显着效果才行，如果只是5%左右的生产效率提升，根本无法产生质变，神圣联合也不会购买这种稍微先进一点的机器、阵法。”
“我有一个疑问。”
王遥举手示意道。
“前面神圣联合都是在收购破产资本的机器，为什么到这里就变成了去农协大规模购买机器和阵法？这样的话，只要农协不把更先进的设备卖给他们，农协不就保住东州的市场，阻止了神圣联合的反倾销了吗？”
华丰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只有经历过那个时期的人才知道答案，光听确实是很难理解的。
“神圣联合和东州相当于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他们需要从东州赚取金银，我们需要从他们那里获取资源，所以谁都不想真的撕破脸皮。”
“而且这个细节是很容易忽略的，那就是市场饱和度溢出、产能过剩。”
“我们东州就是因为市场过饱和，才会想着去世界各国倾销商品。所以神圣联合来到东州，进一步降低商品价格，对普通人来说甚至是利大于弊的，只是大资本遭殃了而已。”
“神圣联合的规模化工厂在逐渐发展的过程中也认清了一个事实，那就是他们的产能根本不是东州能消化的，所以他们跟农协表面上是竞争关系，实则是合作关系。”
“他们负责供给东州本体市场，农协负责供给古典大陆市场。神圣联合一方是为了避开圣人们可能存在的禁令，所以让农协‘转移供给’；农协一方是为了消灭对外贸易时的竞争者，所以用各种手段帮助神圣联合合理地将其他资本逼到破产。双方表面争斗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实则是对方最亲密的战友。”
“原来从那个时候开始，农协和神圣联合就穿一条裤子了啊。”
王遥感叹道。
“后来，在神圣联合彻底消灭除农协外的所有资本之后，农协便重新启动了封神禁令，收回了一切超凡境相关的知识和物品，包括在神圣联合手上的超凡境物品也一并回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