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历，我现在过得很好，唯独突然开始恨你，恨自己。”
“有段时间我过得很不好，不想被十四看到那样糟糕的我，所以我同意十四出去住酒店。”
“不该让她一个人出去住的，十四一个人，多孤单啊。”
“因为你，我陷入感情危机，只顾自己的情绪。”
“因为孩子，我忽略了她，直到出事，我才意识到不对劲。”
许芳洲坐在床边，慢慢削着苹果，面色平静，但言语中渐渐透露出浓重的悔恨。
十四，自称系统。
但系统怎么会露出那样不堪重负的神情。
不是身体的痛，而是来自灵魂的痛楚。
不甘带着悔恨，是想活；
脆弱且痛苦，又仿佛死了才能解脱。
十四说她心里过不去，放不下，不知道怎么办。
许芳洲那时候才猛地惊醒，意识到孟悠极大可能并不只是系统。
一串串冰冷的数据，如何有那些深刻的感情。
那一刻，许芳洲是惊讶的，甚至是恐惧的。
“我早该有所察觉的。”
“我享受着她的关心，她的温柔，却忽略了她所有的痛。”
手中果皮断裂，许芳洲没忍住，拿水果刀指向了一动不动的秦历。
“我恨自己，但我更恨你，是你，让我困在沼泽，疲于应付，无视十四的异样。”
“秦历，之前我只是对你失望，不再抱期待，但现在，你应该庆幸你躺在这里一动不动。”
自从在顾惊鸿那里得到确定答案后，许芳洲的恨，便与日俱增。
如果不是考虑到秦历一死，任务失败，极大可能会导致十四再无一丝回来的可能，许芳洲觉得自己迟早有一天，会结束秦历的命。
许芳洲深吸了一口气，放下了刀：“你的命也是十四救的，就这样好好活着吧，就当是赎罪。”
“洲洲呀，小孩饿了，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病房门外，许爸许妈正哄着呀呀叫的婴儿。
许芳洲回头，笑道：“现在就回去。”
“爸，妈，你们还适应这里的生活吗，要不我还是请个保姆吧。”
“真不用，我和你爸还没老呢，月嫂走前都夸我们带得好，你放心上班就是。”
“洲洲，晚上想吃什么，爸爸今天买了很多菜。”
“谢谢爸。”
“傻孩子，跟我说什么谢。”
……
许芳洲笑着笑着，眼中渐渐湿润。
曾经，她努力想把自己的新家庭经营好，结果一塌糊涂。
好在她只要回头，还有一个温暖的家，还有永远爱她的人。
如果十四在，肯定会为她高兴的。
十四，如果还在，就好了。
如果早点让十四跟着她离开秦历，身处温暖的家，十四心里的伤，就不会日渐严重了。
天月，江天月。
其实，许芳洲在更早之前就听到“天月”这个名字，甚至不止一次听到。
仔细去想，最早是在十四作为表妹，跟她一起睡在主卧的时候。
“天月……”
当时十四只是轻声呢喃，一遍遍，并不清晰。
许芳洲还推了她一下，问：“做噩梦了？”
“哦，出了点小故障。”十四一怔，还敲了敲脑袋。
那时候她们还不熟，许芳洲没有多问。
后来在客房一起睡时，许芳洲又见过两次这样的情况，但那时她每天都很心烦，并未放在心上。
即便有一次想过要问一问，醒来便被其他事分去心神，忘到了脑后。
许芳洲想，那时候，她就错过了安抚治愈十四的机会。
再后来，生活更加糟糕，系统又成天没有动静，许芳洲就更没在意了。
十四那段默不作声的日子，看似正常，兴许每天都是煎熬。
被愧疚后悔的牢笼困住，无人在意，无人倾听，日复一日，无法解脱。
许芳洲不敢想，只要一想，就无法原谅自己。
如果十四回来，她一定好好弥补。
怎么还不回来呢。
“妈妈~妈妈！”
耳垂被捏了一下，许芳洲猛地回神。
女儿指了指端上桌的菜肴：“饿了，吃饭。”
“好。”
正要拿起筷子，见旁边一桌刚坐下的女士有点眼熟，许芳洲试探开口：“苏顾问？”
对方回头，礼貌问了一句：“您是？”
许芳洲站起身：“许芳洲。”
对方一怔，也是连忙站起身：“原来是许总监，一直没机会见面，没想到许总监这么年轻。”
许芳洲做出邀请：“相逢不如偶遇，一起吃个饭。”
苏白是他们公司今年合作的法律顾问，许芳洲没见过她，但看过她的资料。
“我也有这个意思。”苏白很大方地过来坐到对面。
许芳洲朝服务员招手，示意再加两个菜。
一回头，却发现苏白正愣愣地看着她。
许芳洲：“苏顾问？”
苏白啊了一声，竟是直接站了起来。
许芳洲：“？”
苏白神情激动，指着她的耳垂，连话都说不清了：“花，花纹，你怎么有这个花纹！？”
许芳洲先是一惊，紧接着大喜：“你见过一样的？你在哪里见到的？”
难道十四离开她，去寻了新的宿主？
“我以前也有，不过五年前她跟我告别后，花纹就消失了。”
苏白非常激动，捏了捏自己的耳垂，小声问：“我的专属系统叫十四，你的呢？”
十四。
许芳洲有点恍惚：“我的系统，也叫十四。”
“真的！？那我们的系统会不会是同一个？”
苏白很雀跃，迫不及待想要确认。
“我的十四，特别可爱活泼，什么都为我着想，救过我的命，陪我度过了最煎熬的时期。”
“她还能用纸人出来，只是纸人身体很脆弱，有一次把我从浴缸里救出来，脚打湿差点就化了。”
“别看十四可爱，但特别可靠，每次听她喊我苏白，我都很安心。”
……
听着苏白怀念又激动的语气，许芳洲突然想了起来。
浴缸。
初次见面，十四怕她淹死。
苏白。
十四好像提过一次。
原来，苏白就是十四的第一任宿主。
原来，十四以前很活泼很可爱，并不像如今这般沉默寡言。
许芳洲捂住脸。
苏白的话立即停下，不解：“许总监？”
许芳洲的眼泪从指尖滑落，发出压抑的抽泣声。
“妈妈，你怎么了？”袖子被女儿扯了扯。
数十秒后，一叠纸巾递到面前，许芳洲接住擦了眼泪，摸了摸孩子的脑袋，柔声道：“悠悠，妈妈没事。”
安抚好了孩子，许芳洲冲递纸巾的苏白笑了笑：“这是我的女儿，许悠悠，三岁。”
许悠悠的悠，是孟悠的悠。
之前花纹还在，许芳洲还有期待。
但今天见了苏白，许芳洲忽然觉得，十四是真的不会再回来了。
一去不复返。
许悠悠的悠，是空悠悠。